艾莉亞

屋頂上那人是今天第一個犧牲品。他蹲在兩百碼外的煙囪下,黎明前的黑暗中,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但隨著天空逐漸放亮,他開始動作,伸個懶腰,站起身子。安蓋的箭正中其胸膛,他從傾斜陡峭的石板上軟綿綿地滾下來,掉在聖堂門前。

血戲班安排了兩名崗哨,但火炬使他們看不清黑暗,直到土匪們悄悄靠近。凱勒和諾奇同時放箭。一人被利箭封喉,頓時倒下,另一人肚子中箭,慌忙扔掉火炬。火舌把衣服舔著了火,他尖叫起來。潛行到此為止,索羅斯大喊一聲,土匪們猛烈地發起總攻。

艾莉亞坐在馬上觀看,樹木繁多的山脊頂端,正好俯瞰聖堂、磨坊、釀酒屋和馬廄,俯瞰荒蕪的野草、燒焦的樹木及無處不在的爛泥。樹木幾乎全禿,枝幹上殘余的少數棕黃枯葉全不能阻擋視線。貝裏伯爵留沒胡子的迪克和墨吉守護他們,艾莉亞討厭被當個笨小孩似的留在後方,但至少詹德利也在。而且這是戰鬥,戰鬥需要紀律和服從,因此她沒爭辯。

東方地平線上閃耀著金粉光芒,頭頂半個月亮從低行疾走的雲層中探出。寒風凜冽,艾莉亞聽見水聲和磨坊的大木輪發出的吱嘎響動。黎明的空氣中有雨的氣息,但沒雨點落下。火箭穿過晨霧,留下絲帶般的蒼白軌跡,釘入聖堂的木墻。有些射穿了關閉的窄窗,縷縷薄煙很快從裏面升起。

兩個血戲子手持戰斧,並肩從聖堂裏沖出。安蓋和其他弓箭手正等著他們。一人當即斃命,另一人奮力伏低,因此只被射穿了肩膀。他跌跌撞撞地繼續前進,很快又中兩箭,速度之快,甚至無法辨別哪支先中。長箭杆貫穿鐵胸甲,仿佛那是絲綢做的。他沉重地倒下。安蓋用的箭箭頭都綁著錐子,連板甲都防不住。我要學射箭,艾莉亞心想。她喜歡用劍,如今卻明白了弓箭的好處。

火焰爬上聖堂西墻,濃煙從一扇破損的窗戶中冒出。一個密爾十字弓手打另一扇窗戶探出腦袋,射出一支飛矢,然後蹲下去重新裝填。她也聽見馬廄裏的戰鬥,喊聲,馬嘶,金鐵交擊。把他們全殺光,她咬緊嘴唇,激動地想,甚至咬出血來,全殺光!

十字弓手再度出現,但剛發射,便有三支箭呼嘯著飛過腦袋邊,其中一支擊中頭盔。從此他便跟他的十字弓一起消失。艾莉亞看到二樓窗戶裏有火。翻滾的黑煙與白色晨霧中,一片朦朧模糊。安蓋和其他弓箭手躡手躡腳地靠近,以利瞄準。

緊接著,血戲子們像憤怒的螞蟻一樣沖出來,聖堂如同爆發的火山。兩個伊班人奪門而出,高舉毛絨的褐色盾牌,後面跟著一個手持巨大亞拉克彎刀的多斯拉克人,辮綁鈴鐺,再後面有三個覆滿可怕刺青的瓦蘭提斯傭兵。其他人從窗戶爬出,跳到地上。艾莉亞看見有人一條腿剛跨過窗台,胸口便被射中,墜落時發出淒厲的慘叫。煙越來越濃。弩箭來回飛馳。瓦特悶哼一聲,栽倒下去,弓從手中滑落。凱勒正在搭箭,卻被一個黑甲人擲出的長矛刺穿了肚子。她聽到貝裏伯爵的喊叫,大部隊手執兵器,自溝渠與樹叢中一擁而上。檸檬鮮亮的黃鬥篷在身後飛舞,他騎馬沖出,砍倒殺死凱勒的人。索羅斯和貝裏伯爵無處不在,兩人劍上皆旋繞火焰。紅袍僧朝一面皮盾猛砍,打得它四散飛裂,同時他的坐騎揚腿踢在執盾者臉上。一個多斯拉克人嘶叫著朝閃電大王撲來,火焰劍迎住亞拉克彎刀,刀劍交手數個回合,多斯拉克人的頭發便著了火,很快人也死了。她瞥到艾德在閃電大王身邊戰鬥。這不公平,他才比我大一點,他們應該讓我也參戰才對。

戰鬥沒持續很久。“勇士們”要麽亡命重傷,要麽棄械投降。兩個多斯拉克人奪馬逃跑,但不過是貝裏伯爵故意為之。“讓他們把消息帶回赫倫堡,”他手握燃燒的劍說,“教水蛭大人和他的山羊多幾個不眠之夜。”

幸運傑克、哈爾溫、月鎮的梅利自告奮勇進入焚燒的聖堂搜尋俘虜。過了一會兒,他們從煙霧和火焰中出現,帶出八個褐衣僧侶,其中一個如此虛弱,梅利不得不將他扛在肩上。他們中還有一名修士。肩膀寬,身體瘦,禿了頂,灰袍外罩黑鎖甲。“他躲在地窖樓梯下。”傑克邊咳邊說。

索羅斯朝他微笑:“厄特。”

“厄特修士。我是神的仆人。”

“什麽神會要你這樣的家夥?”檸檬喝道。

“我有罪,”修士哀號,“我知道,我知道。天父啊,原諒我,噢,我的罪孽如此深重。”

艾莉亞在赫倫堡見過厄特修士。小醜夏格維說他每殺一個小男孩,都會邊哭泣邊祈禱寬恕,有時甚至讓其他血戲子鞭打自己。他們都認為那非常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