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2/5頁)

矮個女人喝了一大口,酒從下巴滴落。她放下袋子,用滿是皺褶的手背擦擦嘴,“劣酒換壞消息,能比這更合適嗎?國王死了,對你們來說,夠壞的吧?”

艾莉亞的心卡在喉嚨口。

“媽的,哪個國王,老太婆?”檸檬質問。

“水裏那個,海怪國王,大人們。上回我夢到他會死,這次他真的死了,而鐵烏賊們開始自相殘殺。噢,霍斯特·徒利公爵也死了,不過你們知道,對嗎?山羊獨坐在諸王之殿裏發高燒,而大狗前來攻打。”老婦人邊擠壓酒袋邊將它舉到唇邊,又喝一大口。

大狗。她指獵狗?他哥哥魔山?艾莉亞無法確定。他們有相同的徽紋,黃底上三條黑狗。她的祈禱名單中一半和格雷果·克裏岡爵士有關:波利佛、鄧森、“甜嘴”拉夫、記事本,外加格雷果爵士本人。也許貝裏大人會把他們統統吊死。

“我夢到一頭狼在雨中嗥叫,但無人傾聽他的不幸,”矮個女人續道,“我夢到一陣刺耳的喧鬧,鬧得頭都快炸了,其中有鼓點、號角、笛子及尖叫,但最悲哀的是小鈴鐺的聲響。我夢到一位少女參加宴會,她頭發裏有紫色的毒蛇,致命的汁液從它們牙齒上滴落。稍後,我又夢到那位少女在冰雪城堡外殺了一個無敵的巨人。”她突然轉頭,朝黑暗中的艾莉亞微笑,“在我面前藏不住的,孩子。走近些,快點。”

聽她這麽說,艾莉亞覺得仿佛有無數冰冷的手指伸進脖子裏。恐懼比利劍更傷人,她提醒自己,於是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其間踮著腳尖,隨時準備逃走。

矮個女人用暗紅色的眼睛打量她。“我看見你了,”她低聲道,“我看見你了。小狼孩。血孩子。我還以為死亡氣息來自於伯爵大人……”她開始抽泣,瘦小的身體不斷顫抖,“你怎能來到我的山岡上?太殘忍,太殘忍了!我已在盛夏廳嘗盡悲哀,不想再感受你的。滾開吧,黑心臟,滾開!”

她聲音裏充滿恐懼,甚至讓艾莉亞退開一步,懷疑這老婦人是不是瘋了。“別嚇這孩子,”索羅斯抗議,“她是無辜的。”

檸檬鬥篷摸摸破裂的鼻子:“媽的,別太肯定。”

“她明早就跟我們一起離開,”貝裏伯爵向矮個女人保證,“我們帶她去奔流城,把她送回母親身邊。”

“不,”矮個女人說,“錯了。三河地區現由黑魚掌管……要找她母親,得去孿河城,那兒有場婚禮。”她咯咯傻笑,“看進你的火裏面去,粉紅袍子的和尚,你會明白的。但不是此時此地,在這兒你什麽也看不到,因為這地方仍屬於舊神……他們跟我一樣在此徘徊,頹敗衰落,但沒消亡。他們不喜歡火焰。橡樹結橡果,橡果生橡樹,而魚梁木樹墩保留著所有記憶——他們記得先民擎火炬來到此處。”她連吞四大口,喝光最後一點酒,然後將酒袋扔開,用拐杖指著貝裏伯爵。“現在,我要我的報酬,我要聽聽你答應過的歌。”

於是檸檬叫醒躺在毛皮下的七弦湯姆,歌手一邊打哈欠,一邊被帶到火堆旁,手裏拿著木豎琴。“同一首歌?”他問。

“噢,是的,我的珍妮的歌。還能有別的嗎?”

歌手開始演唱,矮個女人閉上眼睛緩緩地前後搖擺,一邊低吟歌詞,一邊聲聲啜泣。索羅斯緊緊抓住艾莉亞的手,將她拉到旁邊。“讓這老婆子安靜地享受她的歌吧,”他說,“她已別無所有了。”

我對她沒有惡意,艾莉亞心想。“她說孿河城是什麽意思?我母親在奔流城呀,不是嗎?”

“應該是。”紅袍僧揉揉下巴底,“她說有一場婚禮,呃,我們會弄明白。放心,不管她在哪裏,貝裏伯爵都能找到。”

不久後,閃電將天空撕裂,雷聲於山間滾動,雨水傾注而下,模糊了視線。矮個女人跟出現時一樣突然地消失,而土匪們收集樹枝,搭起簡陋的遮篷。

雨下整夜,到得早晨,艾德、檸檬和磨坊主瓦特醒來時都說冷,瓦特連早餐都吃不下,而小艾德一會兒發燒,一會兒打顫,皮膚摸起來黏黏的。諾奇告訴貝裏伯爵,往北半日騎程有個廢棄的村莊,可以在那休息避雨。於是他們不情不願地上馬出發,行下巨峰。

雨沒減弱。人馬穿過樹林和原野,蹚過高漲的小河,湍急的水流直達馬肚子。艾莉亞拉起兜帽,趴低身子,雖然通體濕透,一陣陣地顫抖,卻毫不示弱。很快,梅利和墨吉開始跟瓦提一樣劇烈咳嗽,而可憐的艾德每多走一裏地就變得愈加痛苦。“戴上頭盔,雨點敲打鐵皮讓我頭疼,”他抱怨,“但摘下頭盔,頭發就會浸滿水,粘在臉上,還鉆進嘴巴裏。”

“你有匕首,”詹德利建議,“若頭發這麽討人厭,就把那該死的腦袋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