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

抵達綠叉河之前,他們先聽見了洶湧的水聲,沉吟不絕,猶如巨獸咆哮。河流高漲,寬度比去年羅柏率軍渡河,並答應娶佛雷家女子為妻時增加了一倍半。當時,他急需瓦德侯爵和他的橋梁,如今更為迫切。望著渾濁打旋的綠水,凱特琳心中充滿疑慮。不通過孿河城,無論如何也無法返回北方,水位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下降到適當程度。

走近城堡時,羅柏戴起了王冠,命凱特琳和艾德慕與他並騎上前。雷納德·維斯特林爵士擔任掌旗官,白雪皚皚的旗面上飛揚著史塔克家族的冰原奔狼。

橋頭堡在暴雨中浮現,猶如兩樽高大幽靈,隨著人們走近,陰氣逐漸凝聚成形。佛雷家共有兩座石城堡,分居河的兩岸,猶如鏡面映射成雙,中間由巨大的石拱橋相連。橋中央是衛河塔,湍急的河水從塔下流過。兩岸的孿生城外圍都挖了護城河,將兩座城堡化為島嶼。此時,連日降水更讓護城河變成了長湖。

透過漫天雨水,凱特琳發現河對岸的東城下有數千士兵安營紮寨,營帳外掛的旗幟被水浸透後搭在杆子上,好似許多溺水的貓,看不清顏色與圖案。她只知道大多數旗幟都是灰色,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整個世界仿佛都成了灰色。

“羅柏,你要小心謹慎,”她告誡兒子,“瓦德大人臉皮薄,舌頭利,他的許多兒孫無疑也會有樣學樣。如今我們有求於人,你千萬不可觸犯他的自尊。”

“我清楚佛雷家的秉性,母親,我也知道自己冒犯過他們,而今又急需他們!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像修士一樣大唱甜言蜜語。”

凱特琳不安地在馬鞍上挪動:“等我們抵達後,若對方提出款待飲食,請不要猶豫,立刻接受!他們給什麽,就吃什麽,吃的喝的都盡情享用。假如他們不開口,你就主動索要面包、奶酪和葡萄酒。”

“我不餓,只是有點濕……”

“羅柏,仔細聽我講:一旦吃了他的面包和食鹽,就代表你應該享受賓客權利,在他屋檐下,他作為主人對你有義務。”

羅柏似乎頗覺有趣:“我有一整支大軍的保護,母親,無須寄望於面包和食鹽。但假如能與瓦德大人和解,即便他給我蛆蟲燉烏鴉,我也會欣然接受,並叫他再來一碗。”

東城下騎出四位佛雷,個個裹著厚重的灰羊毛鬥篷。凱特琳認出已故的史提夫倫爵士——瓦德大人的長子——的長子萊曼爵士。如今,他是孿河城繼承人,鬥篷下的那張臉卻顯得肥胖、圓滾和愚蠢。其余三個估計都是他的兒子,瓦德大人的曾孫們。

艾德慕證實了她的猜測:“長子叫艾德溫,就一臉病相、苗條蒼白的那個;瘦長結實、滿臉胡須的是黑瓦德,這家夥十分兇暴;騎牡馬的是培提爾,這小子很不幸地生了張麻子臉,所以被家人喚作‘疙瘩臉培提爾’。他只比羅柏大出一兩歲,但瓦德在他十歲那年為他娶了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天殺的!蘿絲琳千萬不要長得和他一樣!”

國王一行人暫時駐足,等待大隊人馬跟上。羅柏的旗幟軟軟地垂搭而下,在他們的右手方,綿延的冰雨拍打著滔滔的綠叉河水。灰風竄上前來,豎起尾巴,用暗金色的狹長眼眸瞪視著逼近的佛雷家人。當他們走到六七碼的近處時,只聽冰原狼一聲怒吼,深沉雄渾,仿佛與河流之聲合為一體。羅柏大吃一驚:“灰風,到我這兒來。灰風!”

他反而厲聲長嗥著向前撲去。

萊曼爵士的坐騎發出一聲恐懼的嘶叫,驚退開來,疙瘩臉培提爾的馬則將他摔了下去。只有黑瓦德牢牢握韁,一邊摸向佩劍。“不!”羅柏大叫,“灰風,過來,過來!”凱特琳忙拍馬上前,擋在冰原狼和對方之間,泥濘飛濺,沾在馬蹄和狼身上。灰風往外避了避,似乎這才頭一次聽見羅柏的召喚。

“史塔克家的人就是如此道歉的麽?”黑瓦德長劍出鞘,大聲喝道,“叫狼來咬人,真是會招待!你們來此究竟何為?”

萊曼爵士下馬扶兒子疙瘩臉培提爾起身。小夥子濺了一身泥,幸好並未受傷。“我此行前來,是要為冒犯你們家族的事表示歉意,並參加我舅舅的婚禮,”國王翻身下馬,“培提爾,請用我的坐騎,你的馬似乎逃掉了。”

培提爾看看父親:“我可以和哥哥們一起騎。”

仍在馬上的三位佛雷對羅柏的話無動於衷。“您遲到了。”萊曼爵士宣布。

“大雨延誤了行程,”羅柏說,“我之前已派遣信鴉,作出說明。”

“那女人呢?”

大家心知肚明,他指的是簡妮·維斯特林。凱特琳充滿歉意地微笑:“爵士先生,簡妮王後從西境來到奔流城,一路旅途勞頓,此刻需要休養,等時機合適,定當欣然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