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珊卓(第3/6頁)

野人穿一件綴滿青銅釘的無袖熟皮革夾克,外披棕綠色塊拼接的破舊鬥篷。他沒穿骨甲。他披了層陰影,周身籠罩若隱若現的縷縷灰霧,煙霧在他臉上身上流轉,隨他踏出的每一步聚散。醜陋的東西,和他那些骨頭一樣。他有美人尖,挨得很近的黑眼睛,臉很窄,小胡子像條毛蟲爬在滿口棕色破牙上頭。

梅麗珊卓的紅寶石隨著奴隸靠近開始激動,讓她喉頭格外溫暖。“你沒穿骨甲。”她評論。

“嘩嘩啦啦快把我搞瘋了。”

“骨甲能提供保護。”她提醒他,“黑衣弟兄不喜歡你。戴馮跟我說,昨天晚餐時你還和大家吵。”

“是吵了幾句。波文·馬爾錫講得唾沫橫飛,我呢,安靜地喝我的豌豆培根湯。但老石榴非要說我偷聽,說他不能忍受殺人犯列席。我告訴他,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不應當在火堆旁開會。波文漲得滿臉通紅,像是嗆著了,但事情到此為止。”野人坐在窗沿,從鞘中抽出匕首。“哪只烏鴉想趁我晚餐時捅我一刀,大可以來試。哈布的稀粥加點血更夠味兒。”

梅麗珊卓毫不在意出鞘的利刃。若野人想害她,她會在聖火中看見。她最先學會的就是觀察自身安危,那時她還幾乎是個孩子,是雄偉的大紅廟裏的終身女奴。直到現在,這仍是她凝視火焰時的第一要務。“你得注意他們的眼睛,而非他們的刀子。”她警告他。

“哈,你的魅惑術。”他的黑鐵手銬上,紅寶石似在脈動。他用刀刃撬寶石,金屬和石頭發出輕微的哢噠聲。“我睡覺時能感覺到它,隔著鐵銬仍能感覺到它的熱度。像女人的吻一樣溫柔。像你的吻。但有時在夢中,它卻開始燃燒,你的雙唇變作利齒。每天我都想著把它撬出來很簡單,但每天我的嘗試都是徒勞。我還得穿那身該死的骨頭?”

“這魔法需要陰影也需要暗示。人們總會看到自己期望的事物,骨甲是他們期望的一部分。”放過此人是否錯了?“如果魅惑術失效,他們會殺了你。”

野人又開始用匕首剔指甲縫裏的泥。“我已唱遍歌謠,南征北戰,喝過美酒夏日紅,嘗過多恩人的妻子。男子漢應該按自己的活法去死,對我來說,就是長劍在手,戰死沙場。”

他渴望去死?大敵汙染過他?死亡是他的領域,死者是他的兵士。“你很快就會用到你的劍。敵人已經行動起來,真正的敵人。雪諾大人的遊騎兵會在今日將盡時返回,帶著空洞流血的雙眼。”

野人瞳孔一縮。灰色的眼睛,棕色的眼睛,隨著紅寶石躍動,梅麗珊卓發現色彩的變換。“挖眼睛,哭泣者的手筆,他的口頭禪是瞎烏鴉才是好烏鴉。有時我覺得他恨不得把自己那對水汪汪又愛發癢的眼睛挖出來。雪諾認為自由民會投靠托蒙德,因為他自己會這麽做。他喜歡托蒙德,那老騙子也喜歡他。但若他們擁護的是哭泣者……就不妙了。雪諾會有麻煩,我們也會有。”

梅麗珊卓嚴肅地點點頭,假裝重視他的話,實際上她不關心這個哭泣者,也不關心任何自由民。他們是迷失的人,氣數已盡,如同從前的森林之子,注定要在大地上絕跡。不過他肯定不高興聽她說這些,她也不想失去他。至少現在不想。“你對北境有多熟悉?”

他收起匕首。“跟其他掠襲者一樣,得看地方,有的地方熟,有的地方不太熟。北境太大了。怎麽問這個?”

“有個女孩,”她說,“垂死的馬馱著灰衣女孩。她是瓊恩·雪諾的妹妹。”要不然還能是誰呢?她正騎馬來找私生哥哥保護,梅麗珊卓看得清清楚楚楚。“我在聖火裏看到了她,但僅有一次。我們必須贏得總司令大人的信任,而唯一的方式是救下他妹妹。”

“你要我去救她?讓我骸骨之王?”他哈哈大笑,“白癡才相信叮當衫,雪諾可不是白癡。妹妹有危險,他會派群烏鴉去。要是我就這樣。”

“他不是你。他發過誓就打算終生遵守。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但你不是守夜人。他不能做的,你能做。”

“如果你那位犟脖子司令準許的話。你的聖火可說在哪兒能找到這個女孩?”

“我看到水。幽深湛藍平靜的水,鋪著一層新結的薄冰。水面一眼望不到頭。”

“長湖。女孩周圍都有些什麽?”

“山巒,平原,樹林。有一頭鹿。石頭。她總是離村莊很遠,盡可能沿小溪的河床騎行,以甩掉追蹤者。”

他皺皺眉。“這就難辦了。你說她向北行,湖在她東面還是西面?”

梅麗珊卓閉眼回想。“西面。”

“她沒走國王大道。小姑娘挺機靈。湖這邊人煙少,更好隱藏,我自己就有不少用過的藏身處——”戰號聲打斷了他的話,他霍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