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親王

壁爐內外全是黑冷灰燼,屋裏只靠燭光照明。無論何時門一開,幾根蠟燭就會顫抖搖曳,跟那瑟瑟發抖的新娘一樣。他們為她穿上蕾絲鑲邊的白色羔羊毛裙服,袖子和胸前縫了許多淡水珍珠。她腳踏一雙白色母鹿皮拖鞋——很漂亮,但不保暖。

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這是一張冰雕的臉,席恩·葛雷喬伊為她披上毛皮鑲邊的鬥篷時心裏想,一具大雪埋葬的屍體。“小姐,時辰已到。”門外,音樂奏響,豎琴、笛子還有鼓似乎都在催促他們。

新娘擡起頭,那雙棕色的眼睛在燭光中閃爍。“我會做他的好妻子,忠—忠實的妻子,我……我會取悅他,並給他生許多兒子。他會知道,我是一個比真正的艾莉亞好得多的妻子。”

再這樣說話,你會沒命的,或者更糟。這是他作臭佬時,學會的第一件事。“小姐,您才是真正的艾莉亞,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艾德公爵之女,臨冬城的繼承人。”名字,她必須記住自己的名字。“您是搗蛋鬼艾莉亞,您姐姐還喜歡稱您為馬臉艾莉亞。”

“那名字是我起的。她的長臉好像馬,我可不像,我很可愛。”她眼中終於溢出淚水,“我沒有珊莎那麽美,但人人都稱贊我可愛。拉姆斯老爺也覺得我可愛嗎?”

“是的,”他撒謊道,“他親口告訴過我。”

“可他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從他看我的眼神中我感覺得到。他為此惱怒萬分,以至於微笑也掩飾不住怒火。可這不是我的錯啊,對了,他們說他蓄意傷人。”

“小姐,您不該聽信……聽信謠言。”

“他們說他傷過你。你的手,還有……”

他嘴唇發幹。“那……那是我應得的,因為我惹惱了他。您可千萬不能惹惱他。拉姆斯老爺是個……是個溫柔又和藹的人。只要能取悅他,他就會好好待您。做個好妻子吧。”

“幫幫我,”她忽然抓住他,“求你了。我以前很喜歡看你在場子裏練武比劍。你好英俊。”她捏緊他的胳膊。“我們一起逃吧,我可以做你的妻子,或者你……你的情婦……隨便什麽,只要你喜歡。你可以當我的男人。”

席恩從她的抓握中扭開胳膊。“我不……我不是你的男人。”是男人就會幫她。“你……你當自己是艾莉亞就好,做他的妻子就好。取悅他,或者……取悅他就好。不要幻想自己是別人了。”珍妮,她叫珍妮,珍珠寶貝,零落成泥。音樂越奏越響、越來越急迫。“時辰到了。快把眼睛上的淚水擦掉。”棕色的眼睛。應該是灰眼睛才對。有人會注意到。有人會記得。“很好。現在試著微笑。”

女孩試著微笑,但嘴唇抽搐,勉強擰開就僵硬不動了。他能看見她的牙齒。潔白漂亮的牙齒,他心想,但如果她惹惱了他,這些牙齒很快就保不住。他推開門,屋裏的四根蠟燭有三根頓滅。他把新娘帶進迷霧之中,婚禮賓客們在霧中等候。

“為何是我?”當初達斯丁伯爵夫人吩咐必須由他來引領新娘時,他問道。

“因為她父親和她所有的兄弟都已不在人世,她母親隕落在孿河城,他的叔叔舅舅們有的失蹤、有的死了、有的作了俘虜。”

“可她還有一個兄弟,”她還有三個兄弟,他本想說,“瓊恩·雪諾就在守夜人軍團服役。”

“他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是個私生野種,而且還發下毒誓,將此生獻給長城;與之相對,你身為她父親的養子,是她僅存的親人。讓你來當她的伴郎最合適不過。”

她僅存的親人。席恩·葛雷喬伊與艾莉亞·史塔克一起長大,任何冒牌貨都不可能騙過席恩的眼睛。如果連他也承認波頓找來的女孩就是艾莉亞,那麽到場見證婚禮的北方諸侯們便沒道理置疑聯姻的合法性。到場貴族包括史陶家族和史拉特家族、妓魘安柏、爭吵不休的幾位萊斯威爾、霍伍德家的下屬和賽文家的親屬們、肥胖的威曼·曼德勒伯爵……他們中沒有哪一個對奈德·史塔克小女兒的了解有他的一半深。即便少數人私下懷疑,也懂得明智地閉上嘴巴。

波頓家利用我來掩蓋騙局,把我的臉面貼在他們的謊言之上。為著這個,盧斯·波頓才把他重新打扮成貴族少爺,以便於他演好這場戲。等婚禮結束,等假艾莉亞被上床開苞之後,變色龍席恩對波頓公爵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為我們辦好這件事,日後我們打敗史坦尼斯,就會考慮如何為你贏回令尊的寶座。”公爵大人輕言細語地向他保證,可惜這種聲音說出的只有陰謀和謊言,席恩連一個字都不信。他乖乖照辦是因為別無選擇,只能跟著他們的指揮跳舞,但事後……事後他會把我交還給拉姆斯,他心知肚明,而拉姆斯會再要我幾根手指,把我變回臭佬。除非諸神保佑,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攻陷臨冬城,把大家統統殺死——包括席恩。這已是他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