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獅鷲(第2/6頁)

“伯爵大人,您請自便。”

分別後,瓊恩·克林頓卻沒急著去聖堂,而是登上東塔,塔頂是鷲巢堡的制高點。他一邊爬,往事一邊浮上心頭——他曾上百次跟父親大人爬這段樓梯,父親喜歡站在塔頂自豪地瞭望四周的森林、石山和大海,極目所見全是克林頓家族的封地;還有一次(就一次!),他陪伴雷加·坦格利安登塔。當年雷加剛從多恩回來,他和他的護衛在此盤桓了兩星期。當年的我和當年的他,我們好年輕,我們還是孩子。歡迎宴會上,王子拿起銀弦豎琴為大家演唱。那是一首愛與毀滅的歌,瓊恩·克林頓思慕地想,他放下豎琴時,廳裏每個女人都在哭泣。男人們當然沒哭。尤其是他父親,他父親愛的只有領地。整晚,亞蒙德·克林頓伯爵都在遊說王子,想要王子在他與莫裏根伯爵的爭端中支持他。

塔頂的門卡得死死的,顯然多年沒人來過,他不得不用肩使勁撞開。瓊恩·克林頓走到那高聳的城垛背後,發現眼前美景跟記憶中並無二致:風蝕巖石和鋸齒狀的尖石山,如不倦的咆哮野獸般沖擊著城堡根基的大海,無盡的長天和雲朵,秋意盎然的森林。“你父親的領地真美,”雷加王子站在瓊恩現在的位置說。還是個孩子的他回答:“總有一天它們是我的。”好像這能給注定君臨七大王國、統治從青亭島到長城的遼闊疆土的王子留下什麽印象。

幾年後,他的話成了現實——他繼承了鷲巢堡。瓊恩·克林頓的領地以此為中心,向西、南、北三個方向延伸出若幹裏格,和他父親及祖父的時代一模一樣。但他父親和祖父沒有失去領地,他卻讓家族遭遇削封的厄運。我爬得太高、愛得太熾烈,行事過於莽撞。我自不量力地去抓那顆明星,結果憑空墜落。

鳴鐘之役後,伊裏斯·坦格利安的疑心病大發作,在瘋狂而盲目的怒火驅使下剝奪了他的全部頭銜,並將他流放。克林頓家族的領地和克林頓伯爵的頭銜被他表弟羅納德爵士全盤接收——瓊恩離開鷲巢堡去君臨追隨雷加時,任命羅納德爵士為代理城主。戰爭結束後,勞勃·拜拉席恩著手毀滅獅鷲家族,羅納德保住了性命和家堡,但頭銜被永久剝奪,從此他只是鷲巢堡騎士。鷲巢堡轄下九成的土地則被劃給那些在戰爭中支持勞勃的風暴地領主。

羅納德·克林頓於數年前過世,現任鷲巢堡騎士是他兒子羅蘭,據說現下出征去了河間地。這樣對大家都好。依瓊恩·克林頓的經驗,即便取之無道,人們也總是會竭力維護既得利益,而若要靠弑親來奪回城堡,那就沒什麽好慶祝的了。紅羅蘭的爹迫不及待地接收過瓊恩的領地,但紅羅蘭本人當年還是個孩子,更何況瓊恩·克林頓已不像從前那麽恨羅納德爵士了。說到底,是他自作自受。

出於驕傲,他在石堂鎮鑄成大錯。

勞勃·拜拉席恩就藏在鎮裏,孤身寡人,還負了傷。瓊恩·克林頓對此一清二楚,他更明白,勞勃的人頭可為叛亂畫上句號。但彼時彼地的他,太年輕太驕傲。他怎能不驕傲?伊裏斯王冊封他為首相,將王軍交他節制,而他決心不辜負這份信托,不辜負雷加的愛。他要親手斬殺叛軍首領,永垂七國史冊。

所以他率軍包圍石堂鎮,層層封鎖,挨戶掃蕩。他麾下的騎士砸碎了每一道房門,搜遍了每一個地窖,他甚至派人鉆進下水道。但勞勃仍然無影無蹤。鎮民們在保護他,把他迅速轉移,耍得王軍團團轉。整個鎮子都是叛黨的巢穴。他們最終把篡奪者藏進了妓院。躲在女人的裙子下面,這算哪門子國王?搜捕還在進行中,艾德·史塔克和霍斯特·徒利率領叛軍殺到。一時間鐘聲大作,戰鬥打響,勞勃拿了把劍從窯子裏沖出來,幾乎將瓊恩殺死在鎮名起源的老聖堂的石階上。

此後的歲月,瓊恩·克林頓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自責,換成別人也不會做得更好。他麾下的士兵搜過每間屋子和每個角落;他高額懸賞並承諾赦免;他甚至抓了批人質關進鴉籠,發誓若鎮民不交出勞勃,就給人質斷水斷糧。到頭來這些都成為無用功。“泰溫·蘭尼斯特也不會做得更好。”流亡第一年的某個晚上,他向黑心傾吐。

“你這麽想就太幼稚了,”米斯·托因回答,“泰溫公爵根本不會搜查。他會把全鎮燒光,不放過一個居民。無論成人還是孩子,無論在母親胸口吃奶的嬰兒、高貴的騎士還是神聖的修士,無論你是妓女、叛徒,還是肥豬、老鼠,在他眼裏都沒差別。直到大火熄滅,他才會派人到灰燼中尋找勞勃·拜拉席恩的骨頭。待史塔克和徒利聯軍殺到,他會主動提出赦免這兩大家族,對方無可奈何之下也勢必會接受條件,夾著尾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