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陽師

這是誰扔過來的,明擺著是要我的命啊!建文的心裏,一瞬間劃過驚慌,難道是朝廷發現了自己的蹤跡,前來滅口嗎?

這時唐格斯俯身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遠處的某一個方向用力擲過去。石頭以極高的速度飛過槐樹林,眼看就要鉆入樹冠,卻發出鏘的一聲,似乎被什麽金屬武器抽飛,改變了方向,遙遙飛出懸崖之外。

一個女孩的身形在槐冠之間顯露出來,頭戴珊瑚頭飾,手裏提著一把日本刀,腳下踩著一根軟軟的樹枝。這是一幅驚人的畫面,槐樹枝既脆又細,一個女孩的體重再輕,也不可能立在樹上,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建文沒有在這個疑問上停留很久,因為他赫然發現,她竟是今天兩次進入海淘齋的那個姑娘,仍舊一副僵硬清冷的神情,雙眸冷冷注視著建文和唐格斯。

“你這是幹嗎?!” 建文大怒。這女人未免欺人太甚,不過是說破了她被打眼的事實而已,何必要取人性命,多大仇啊?!

“苦無上沾的是迷藥,不會致命,只會讓你昏睡一會兒。”女孩認真地解釋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襲擊我?”

“我要拿回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你的東西幹嗎要找我拿啊?”

“我的海沉木,在你身上。”女孩說得理所當然。

“胡扯!你自己明明拿走了,還想來訛人?”建文罵到一半,忽然神色一變,他的手在自己衣袍底下摸到一個硬塊。

電光石火之間,他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了。女孩肯定是看到陰陽師追過來,生怕海沉木不保,所以第二次返回海淘齋,故意揪住衣襟,其實是偷偷把海沉木塞在自己身上。

那些追兵怎麽也想不到,女孩會把海沉木藏在一個全無關系的小夥計身上。接下來,她只要偷偷跟蹤自己來到高崗,就能把東西毫無風險地取回去了。

一想到陰陽師適才催眠自己的可怕經歷,建文登時汗如雨下,對女孩更生出一股怨恨之氣。我只是個無辜路人,為何要被牽扯進這種恩怨中來。他憤憤地掏出海沉木,想要遠遠丟開,趕緊遠離這堆是非。

這時唐格斯卻發出一聲沉沉的低吼:“又有人來了!”

不用他提醒,建文也能看到。那個長著烏黑指甲的陰陽師和八、九個武士,正順著唯一一條通向高崗的小路走過來。他們有意無意站成一個扇形向前推進,呈包圍狀況。

建文暗暗叫苦,擡起頭又瞪了女孩一眼。女孩的表情還是古井無波,但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如臨大敵。

陰陽師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比指甲劃過銅鏡還難聽:

“你這小子,居然連我的迷魂術都瞞過去了。幸虧我臨走前,為防萬一,在你身上留了一條香海虱,不然也想不到你和百地七裏這個死丫頭會在這裏碰頭。”

建文這才知道,原來女孩叫百地七裏,真是個怪名字。

他脫下袍子連連拍打,果然在袍縫裏拍出一只極小的僵死海虱。他在泉州港混了很久,知道這是一種在海渦沉船裏才有生長的香海虱,別看它樣子醜陋,死後屍骸會發出異香,味道很淡,但經久不散。如果人或狗做過針對性訓練,便可以靠著香味追蹤目標蹤跡。

陰陽師咧開嘴,朝建文伸出手去,露出那一副大板牙:“小夥計,這件事跟你本來沒有關系。把海沉木交給我,我放你下山去。”他的牙上,又開始微微發出光芒。

建文如受催眠,慢慢把手擡起來,將海沉木遞過去。不料七裏在樹上忽然出言提醒道:“小心,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寒光一閃,陰陽師旁邊的武士突然拔出刀來,斬向建文面門。七裏揚手打出一枚苦無,試圖去阻擋,可陰陽師大袖一卷,直接把它給收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唐格斯狂吼一聲,沖過去抱住建文,後背生生挨了一刀,頓時血光飛濺。那武士感覺到了鋼刃入肉,正要往回抽,卻發現抽不動了,那個壯漢的肌肉太厚實,竟把刀刃給夾住了。

唐格斯趁機轉回頭來,背著那把武士刀,巨掌一搧,登時把武士打飛出去十幾步遠。一直到這時候,建文才如夢初醒,覺察自己又中了催眠。他冷汗涔涔,捏著海沉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你幹嗎替我擋一刀?”建文問唐格斯,兩個人明明素昧平生,這個舉動未免代價太大。

唐格斯伸開雙臂,沖武士們吼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肯教俺操船的好人,你們別想動他!”建文苦笑:“喂喂,我說的是介紹你去船木坊,你不要自做主張啊。”

這時七裏忽然身子微弓,從樹梢上飛快地跳下來,拔出長刀擺出一個進擊的姿勢,對陰陽師道:“東西是我藏在他身上的,他與我們之間的仇怨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