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因果

七裏一驚,非同小可,下意識地朝銅雀撲去。她常年接受暗殺訓練,身法何等快捷,可銅雀腰間的銅制麻雀一閃,一股力量憑空而起,把七裏彈開數丈之遠,摔在沙灘上。

“百地家的殺手,應該有最起碼的觀察力吧。貪狼在我面前,尚且不敢輕舉妄動,你怎麽能隨意出手?”

銅雀一口叫破了七裏的身份,饒是她斬斷了情感,動作也不由得一滯。銅雀淡淡道:“前幾日日本人在泉州鬧得天翻地覆,幕府將軍不惜與大明交惡也要動手,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這點消息小老若還掌握不了,可就別做生意了。”

建文和七裏對視一眼,都有些震驚。

“一個落難太子、一個逃跑的殺手遺族,你們兩個居然湊到了一起,還怪有意思的。” 銅雀說著,又看向騰格斯,微微皺了下眉頭:“這位朋友……請問是什麽來歷?”

騰格斯揉著滿是淤青的臉,勉強蠕動著兩片腫脹的嘴唇道:“我是科爾沁水師提督,我來到南洋想學操船之術,復興蒙古水師。”

這次輪到銅雀露出震驚的神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騰格斯,竟然一時語塞。以他的經驗,都沒法判斷這蒙古蠻子是在調侃還是認真的。

“好了,這裏很快就會漲滿潮水,我們還是上船再說吧。”銅雀拍拍手。

“上船?”

建文狐疑地看著他,然後又看看那條張開嘴吐著舌頭像傻子一樣的大鯨魚。銅雀笑道:“別想多了,那家夥可不會讓別人站在他舌頭上。咱們當然是上青龍船……嗯?”

忽然,銅雀眼神一動,把視線看向三個俘虜背後的沙灘。那裏有一個拱起的沙包,居然還一聳一聳的。說時遲,那時快,鯨魚發出一聲長鳴,從頭頂噴出一股水柱,“嘩”地一下把沙子沖開,露出裏面一個撅著屁股的金發洋人。

“哈羅德?” 建文大驚。他竟然沒跟著貪狼他們走?

哈羅德從沙坑裏爬出來,狼狽地拍拍頭頂的白沙,用奇怪的漢文腔調說:“咱家想弄個分明,這等地界,會有何樣的生靈存在。潛入沙中,正是為了揣摩彼等的心思。”

雖然這話半通不通,但大家也都聽明白了。這家夥為了研究沙裏有什麽生物,居然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結果太過入神耽誤了時辰,被海盜們生生忘在了沙洲之上。

這家夥在貪狼那邊,得多沒存在感。

對此哈羅德倒不沮喪,他環顧四周,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停泊著的青龍船,眼睛立刻直了。他扯著建文的袖子說:“就是這條船!就是這條船!我能上去研究一下嗎?我想知道它到底是怎麽開的!”

騰格斯聞言大喜:“我也早想知道了!建文老是不肯說!” 哈羅德激動得渾身亂抖,連連稱是。這兩個人一憨一癡,居然找到一個共同話題,旁若無人地聊起天來。

建文無奈地對銅雀解釋:“這倆我都不太熟,機緣巧合之下才認識的。” 銅雀笑道:“既是萍水相逢,又無利益牽扯,索性把他們留在這裏好了。”

一聽這話,建文卻猶豫了。此時周圍的水面開始慢慢擡升,間歇洲的面積逐漸縮小。若把騰格斯和哈羅德丟在這裏,只有溺死一條路。

“還是讓他們登船吧……” 建文嘆了口氣。哈羅德是個好人,騰格斯更是並肩作戰的同伴——其實就算是兩個陌生人,建文也不會坐視他們淹死。

“太子殿下果然如傳聞的一樣,仁厚而軟弱啊。”銅雀笑著說。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建文的心。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些惱怒地說:“難道坐視他們去死就對了嗎?”

“殿下不必和我爭辯,您才是船長,您說的算。” 銅雀聳聳肩,但立刻又補了一句,“不過你記住一件事,船長是你,但這條船的船主,卻是我。嚴格來說,你們幾個都是我的奴隸。”

建文和七裏都沒吭聲。這個家夥神秘莫測,暫時還惹不起,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與觀察。

於是這一行人匆匆登上青龍船。哈羅德一上船便東張西望,問東問西,騰格斯之前呆過,便得意地帶著他到處參觀,儼然一副主人派頭。銅雀背著手緩步走到主舵前,對船舵正中央鑲嵌的玉璽很有興趣。

建文和七裏最後登船,上到一半,七裏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話:“原來你並不是太……呃,那什麽。” 建文苦笑著搖搖頭,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七裏盯著他的眼睛:“這麽說,你並不知道割舍一樣東西,是多麽大的痛苦。”

“當然不知道!” 建文頗為赧然,同時又有點憤然。

七裏似是惆悵地嘆了口氣:“看來你並不能真正理解我。” 說完她蹬蹬幾步,輕盈地跳上了青龍船的甲板。讓建文一個人呆在後面:“合著我不是太……什麽,還把你給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