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淵(第4/5頁)

“不對,不是銅雀原來坐的那頭。”七裏低聲道,“兩者身上的花紋不一樣。這頭的左眼附近,多了一道傷痕。”

建文瞪大了眼睛也分辨不出來,只好信任七裏的觀察能力。銅雀端詳了這只座頭鯨片刻,略有不滿,喃喃道:“這片海域只有這一頭了嗎?真是個窮鄉僻壤。”

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那個銅雀哨子能召喚附近的鯨魚過來。銅雀搖搖頭,轉頭對建文道:“你還有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

“我們走!”建文一咬牙。

“很好。”

銅雀已經飛身跳下船去,那座頭鯨不太情願地張開大嘴,把寬厚的鯨舌彈出來,正好將躍下的銅雀接住。

眾人都見過銅雀之前站在鯨魚舌上的英姿,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這麽幹。他們戰戰兢兢地從青龍船上往下跳,一個接一個落在鯨舌上。座頭鯨的舌頭很柔軟,觸感像是一層極厚的毛氈毯子,只是表面黏滑不堪,他們落地之後不得不俯下身子,才能保持平衡。

很快五個人都落到了鯨舌之上,各自找了一個固定的位置,或趴或蹲,除了銅雀之外,沒人敢保持著站姿。哈羅德興奮地嚷道:“咱家站在鯨魚舌頭上啦!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銅雀看人都到齊了,打了一個唿哨,座頭鯨將大嘴緩緩合上,周圍登時變得一片漆黑。

“這頭是我臨時找的,脾氣可能不太好。下潛開始後,你們要抓緊一點,盡量別滑進鯨魚嗓子眼裏——不太好撈。”銅雀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說不上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找個牙抱住!”建文喊。可哈羅德立刻糾正道:“座頭鯨沒牙,不過舌頭上有凸起可以抓!”眾人聽到這話,都顧不得惡心,伸手抓緊了鯨魚舌苔上的小凸起。

這時建文忽然想起一件事:“青龍船上沒留下人看守,沒問題嗎?”

“除了你有人能開走它嗎?”銅雀反問。

“好吧……”

一陣劇烈的震動從外面傳過來,鯨魚口內開始天翻地覆,只有鯨舌牢牢貼在膛底。看來這條鯨魚已經調轉身形,朝著水下潛去。

座頭鯨的嘴巴緊閉,外圍的兩排鯨須板牢牢地把海水擋在外面。完全的封閉黑暗,對這些乘客產生了難以名狀的影響。被剝奪了視覺之後,人類的嗅覺和聽覺變得格外靈敏。鯨魚嘴裏的腥臭味極濃郁,都是殘留在口腔的殘魚剩蝦腐爛散發出來的,讓人反胃欲嘔。可往往還沒嘔出來,就會聽到一陣低沉的嘔聲從鯨魚喉嚨深處傳來——大概是它的胃部正在蠕動,不知在醞釀些啥。

外面的聲音,一點都聽不到。可每一次鯨身顫抖,都會讓每個人的心中泛起一幅奇異的畫面:一頭孤獨的座頭鯨,正擺動著尾鰭,朝著深邃無盡的海中深淵遊去。頂上那來自海面的光芒逐漸黯淡,前方仍舊深不見底。黑暗黏稠得像烏賊的墨汁,從四面八方湧過來,仿佛要把他們拖入最深層的地獄。

人類對深淵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包括哈羅德在內的所有乘客都保持著沉默,任憑這頭巨大的生物往海底下沉,每個人都沒來由地開始懷念起藍天和白雲。

不知過了多久,銅雀忽然打了一個響指:“差不多到了,你們向我靠攏。”眾人在黑暗的口腔中摸索了一陣,一一聚到了銅雀身旁。

一陣巨大的聲響從喉嚨深處傳來,口腔內的肌肉開始絞緊,似乎這頭座頭鯨即將要嘔吐。鯨舌不再服服帖帖地趴在牙膛底部,不安分地高高翹起。

“稍安勿躁。”銅雀再次提醒道。其他四個人緊貼在他身旁,互相抓住。

一股強烈的氣流從胃裏突然上湧,在口腔內形成小小的風暴。眾人被吹得東倒西歪,站立不住。與此同時,建文注意到,座頭鯨的嘴巴在緩緩張開,兩排鯨須板開啟,立刻有陰冷的海水湧進來。這些海水來自深淵,陰冷無比。

還沒等建文提醒同伴,強烈的氣流裹挾著眾人,一下子沖出了鯨嘴。銅雀腰間的銅雀掛飾閃閃發光,似乎給這股氣流注入一層奇妙的約束,促使它霎時化為一個巨大的球狀泡泡,包裹著他們五個人,懸浮在深海之中。

伴隨著氣流噴出的,還有大量半消化的磷蝦殘骸。這些殘骸廣泛地散布在泡泡四周,發出星星點點的磷光。座頭鯨擺擺尾鰭,重新朝水面上浮去。

借助著這些光亮,眾人發現此時正置身於一條極深的狹長海溝之底。在海溝兩側的嶙峋峭壁上,居然雕刻著四尊巨大的金剛像。金剛像分列兩側,每一尊都有幾十丈高,它們背靠峭壁,身披盤甲長絳,渾身肌肉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