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攻心

破軍死去的消息迅速在戰勝日本幕府水軍的蓬萊蔓延,悲傷籠罩了所有人,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痛哭流涕,他們無法想象這位帶領他們所向披靡、征服了大海的男人,竟然就這樣死了。貓咪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悲傷,它們放下日常的冷傲對天放聲長嘯,紀念這位讓它們衣食無憂的主人。

短暫的悲傷後,人們又立即為蓬萊未來的命運吵吵嚷嚷,和破軍的主從牽絆在之前的那一哭就已經算是償還幹凈了。海盜們就是如此,生死本是常事,並不會長久掛在心上,他們關心更多的還是眼下的利益。

此時幕府將軍的火山丸剛剛退去,被摧毀殆盡的日本水軍留下上千名戰俘,這些人被從海裏打撈上來,在蓬萊港口的空地上濕淋淋地盤腿坐了一大片,周圍是手拿刀劍的蓬萊水軍。可是,此時他們的命運並沒有人在意,小郎君和三位判官正在激烈爭論。判官郎君力主蓬萊維持原樣,珍珠港判官則認為不如散夥,各自發展。

珍珠港判官方才在幾個判官裏哭得最慘,此刻眼淚一抹,倒像是從未哭過一般。他雖然武力威望都不如判官郎君,卻並不買判官郎君的賬,他將手裏齊眉棍往地上一戳,大大咧咧地說道:“小郎君,你我原本都是獨霸一方的海盜頭領,破軍大王將我等收納,我等也只是向破軍大王一人宣誓效忠而已。如今大王既死,我等又有何理由死守著蓬萊?不如各自散夥,繼續獨霸一方快活得好。”

珍珠港判官講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他話音剛落,港口的大小頭目裏爆發出眾多贊同聲,這讓他不禁有些得意洋洋,雙手抱在胸口看著判官郎君。

判官郎君方才雖然沒有哭,但他內心的悲傷比任何人都要來得強烈。現在破軍屍骨都還沒找到,部下中竟已有人要分裂,這讓他甚為懊惱。他強壓著怒火說道:“這裏的諸位頭領多是主人生前收服的地方豪強,都簽過血盟誓書。現在主人剛剛亡故,諸位便要背叛蓬萊,這要是傳到四海上,諸位豈不是要被人恥笑?”

“恥笑?”珍珠港判官環顧左右,旁邊的幾十名直屬親兵個個腆胸疊肚面帶笑,他幹笑幾聲,說道:“勝王敗寇,破軍大王初到這片海時,誰不說他是大明叛軍?數年後,誰又不恭恭敬敬叫他大王?我等脫離了蓬萊,自有軍隊地盤,再過幾年,誰又能保我等中不會再出個破軍?”

支持分裂的頭領中又是爆發出叫好聲。判官郎君原本不擅與人交談,與這些判官頭領們日常也只是公事往來。見珍珠港判官態度囂張,更是氣得青筋暴起來,從腰間解下破軍的巨闕劍舉在身前,對意圖脫離的一眾頭領大喝道:“若要脫離蓬萊也可,爾等可來先問問這把主人的巨闕劍答不答應!”

判官郎君的親兵在夜襲大明水師時全軍覆沒,如今只是孤零零一個人。現在蓬萊停靠在珍珠港,珍珠港判官在自己地盤上兵多將廣,其余頭領也有許多支持獨立,自是有恃無恐。但蓬萊二十四判官常年拜服於代替破軍主事的判官郎君之下,加上判官郎君武藝高強,手中又拿著破軍的巨闕劍。看到他須發倒豎的模樣,在場眾人還是被震懾住,原本喧鬧的人群鴉雀無聲,千百人將判官郎君圍在中間,誰也不敢胡亂走動。

珍珠港判官後退幾步,過了許久才又幹笑兩聲,語氣緩和不少說道:“小郎君,破軍固然是你的主人,對我等不過是大王而已。我等也知道你一直想要將破軍大王取而代之,可我等是和破軍大王簽的血盟,如今大王既然故去,強扭的瓜不甜,不若放我們去了吧。”

判官郎君並不言語,只是怒目瞪視著珍珠港判官。主張脫離蓬萊的眾頭領見判官郎君不肯放行,雖說恐懼他日常的威嚴,此時見他只是孤零零一個人,自己這邊有千百人,都起了殺意,悄悄將刀抽出半截來,他們手下的水兵也都將兵器握緊。一些忠於蓬萊的頭領見對方要動手,怕判官郎君吃虧,也都帶著自己的部下操著武器站在判官郎君身後,兩撥人馬針鋒相對,眼看一場火並在所難免。

一只略顯幹枯的手握在巨闕劍劍鞘尾端的鎏金銅件上,銅雀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進人群,這位目光中總是閃爍著詭詐光芒的商人,此刻眼神流露出的卻是老人特有的穩健神色,“算了,隨他去吧,難道蓬萊流的血還不夠多嗎?”

判官郎君和他對視了半晌,抓著巨闕劍的手終於放下。他背過身不再說什麽,站在他一邊的蓬萊官兵們也都收刀入鞘。

銅雀這才轉過身來,他身材矮小,發散出的氣勢卻並不弱於一位真正的王者,眼神所到之處,意圖叛走的珍珠港判官以及上千部下都垂下頭,手中的武器也都放低了。這位頭戴鬥笠、胸口飄著白色飄帶的高麗老人,用帶有磁性且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如今破軍駕鶴西去,你們要走,攔著也是無益。只是,不管你們自立山頭,還是投靠別家,都要記得曾是蓬萊的戰士,遇到故人不可拔刀相向。否則,不但小郎君饒你們不得,就是騎鯨商團也不會讓你們有快活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