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鬼巖礁

夕陽的余暈將青龍船鍍上了一層金色,站在船頭的建文也像是被鍍了層金身,他觀望著同樣金光燦燦的海面,尋找著小郎君所說的佛島入口。

“幕府將軍對佛島看來志在必得,我們若是落於其後,蓬萊的眾多條性命也就白白搭上了。”

銅雀之前的話言猶在耳,如果不是日本幕府的野心,破軍又如何會遇害?能比日本人早一步到佛島是現在建文最急切的任務,如果佛島真的有某種神秘力量,至少這力量絕不能落在幕府將軍手裏。

“也許我即使到了佛島,也難以如老先生所願做大明皇帝,若是如此,老先生這一次豈不是血本無歸了?”想起銅雀同行以來一直盤算著要在自己身上投資獲利,自己為了讓他支持自己前往佛島,也總是應和著他的心思,兩個人來來回回都在做戲,建文不禁覺得好笑。

“事到如今還說這個做什麽,破軍一死,前次賄賂右公公的一百萬早就血本無歸,若是不能幫你到達佛島,老夫豈不更是虧大了?”銅雀故作惆悵地苦笑著言罷,忽然面色變得沉重,又說道,“何況,還有藍須彌的仇。”

建文知道,銅雀雖然將錢看得比自家性命還重,可如果說還有什麽的價值要勝過錢,那恐怕就是這頭他親手調教了二十多年的巨鯨了。它和他的關系早已超出了主仆之誼,如同是他性命的一部分。

建文又轉向騰格斯,這實心眼漢子對自己一向極好,倒是自己曾拿他當蠻子看待,頗有些對不起人家,想想都有些不好意思,“安答,你是蒙古人,本和這档事並無幹系。如今你也不暈船了,在青龍船上無益,既然貪狼有意留你在摩伽羅號上學操船之術,你若要去,我不攔著你。”

騰格斯方才要回話,立在旁邊摩伽羅號上的貪狼先說道:“蠻子,他們這次九死一生,你不如隨我走,能在我摩伽羅號上修行操船之術,可是你九世修來的福分。”

騰格斯朝著貪狼“呸”地吐了口吐沫,小蒲扇大的手掌將寬闊的胸口拍得像面鼓,“當初博爾術和俺的老祖宗成吉思汗初次相會就性命相托,幫他從盜馬賊手裏奪回黃驃馬,大汗命他一步不許退,他就將馬韁繩拴在腰上,死也不肯退一步。人家叫俺聲安答,那就是拿俺當了好兄弟,俺這條性命便是他的。”

成吉思汗和博爾術這段落難奪馬的舊事是騰格斯從小聽慣了的,能有機會和一位好安答像兩位祖先一般同生共死,而能誇耀一輩子的榮耀,他不但不會退縮,反倒躍躍欲試。

建文也聽得熱血沸騰,強忍著才沒有涕淚橫流,他激動地抓住騰格斯的手,說道:“好兄弟,只要這次大難不死,你我必是做一輩子好安答。”

“俺騰格斯身上流著黃金家族的血,心中翺翔的是草原雄鷹、大漠蒼狼,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嚇到俺?”騰格斯被建文所感染,胸中也是激情澎湃,想要對著大海高歌唱上兩嗓子。

偏偏貪狼旁邊的小鮫女不識趣地澆下盆冷水來,“你這蠻子真是英雄豪邁,亞歷山大讓我給你捎個話,你若是記不得她的全名,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閹了你。”

聽到“亞歷山大”這名字,騰格斯恍恍惚惚想起這正是阿夏號上那位要做自己老婆的羅刹女戰士的名字,不過她的全名實在太長,自己這腦子著實記不得。摸摸頭上被那彪悍的女人割掉的一小節辮子,他湧上喉嚨的百十首歌頓時被嚇了回去。

看到騰格斯被嚇得縮手縮腳,貪狼沒想到這個和自己打架也毫不畏懼生死的漢子,竟然被個女人治得服服帖帖,忍不住哈哈大笑。

建文忍住了笑,轉頭看向哈羅德。這位小個子西洋博物學家比起騰格斯更是和所有事毫無關系,讓他一起冒險,他於心不忍。

沒等他問話,哈羅德早猜到他要說什麽,雙手一攤,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閣下不必管咱,能搭上此船前去探索新世界,乃是我輩博物學者今生大幸事,安有不去理?拼去這條性命,博個青史留名豈不美哉?”

和哈羅德相處那麽久,建文知道他絕不會放棄這個冒險的好機會,也就隨他了。

在建文等人說話的這段時間,判官郎君一直在觀察不遠處通往佛島海域的海況。他多次與破軍前來這一帶勘察,破軍曾想親自去尋找佛島。據破軍說,天下的船只唯有青龍船是最適合在此種危險海域探險的,只可惜此船不在自己手中,仿照青龍船制造的走蛟船原本就是破軍想用於佛島探險,可惜毀在偷襲大明船陣的戰鬥。

他對這裏的海情了如指掌,知道每日前往佛島的通道開啟時間很短,他留心觀察海面,只見金色的海面下,隱隱有一團暗流運動。與其說那是暗流,還不如說是海底有個灰色烏雲和橘紅色雷電翻滾成的球形,其間好似有不可名狀的黑影在其中搖頭擺尾地鉆來鉆去,既像是許多龍,又像是成叢的海草。這球形向著海面慢慢上升,又如同是在擴張著,升到海面下不甚遙遠的距離時已經有數裏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