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鬥(第4/8頁)

我懂,我當然懂。

可是鬼使神差地,我還是拿出了張桑桑的資料,說真的,他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莫名其妙來要證的妖怪,卻是最急切的一個。

總之,我有些在意。

我按照張桑桑報名表上填寫的地址,找到了他家。市中心的棚戶,就是俗稱的“城中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房子的外面粉飾得很是美觀,但走進過道,就發現內裏的木板樓梯已經徹底老化,踩上去會“吱呀吱呀”地響。

我對著號碼一間間地找,一直走到最後一間,才是他的家。門上甚至沒裝門鈴,我敲了敲,結果門自己打開了,沒鎖。直接進去總是不太禮貌,我開口問道:“有人嗎?”

耳邊有些炙熱的氣息,我一回頭,就見張桑桑站在我身後,本體的眼眸睜得老大,一臉緊張的模樣。

我打量他:“幹什麽?打算殺人滅口?”

他一見是我,指甲慢慢放下:“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小偷。”

已經解除了結界限制的妖怪,要對付一個人類易如反掌,並不需要那麽緊張,我的視線落到了屋內:“少騙人了,根本是在心虛,房間裏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張桑桑果然還是個未成年,心事一點兒都藏不住,緊張得不行。禍鬥屬火性,天性易熱,他的鼻尖都冒出汗來了。

我沒戴眼鏡,所以看得見他的實體,今天他正常多了,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長相秀氣,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怎麽了?”裏間的房門打開,一個皮膚白皙、或者說是慘白的少女依著門框,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我仔細打量了一番,是個普通人類。

張桑桑慌忙指著我解釋道:“上、上司!”

少女偏頭:“欸?你們便利店的店長?我記得是個男的啊?”

張桑桑舌頭都快打結了,繞了半天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這倒黴孩子,撒個謊都那麽費勁,我只好站出來圓場:“我是總部的,不是快過年了嗎?來慰問下員工。”

余光瞄到張桑桑好像長籲一口氣,我算是領悟了。

反正今天我是做了回閃閃發亮的電燈泡,於是明知故問道:“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什麽啦?”

果不其然,張桑桑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走的時候,他送我到底下,一路無話。

我道別,走到路邊,結果他也跟著我走,像是背後靈。我只好回過頭,張桑桑就在那兒支支吾吾:“能……不向上頭報告這件事嗎?”

“本來也沒打算往上報告。”我用鄙視的眼神瞅他,“但你好自為之,你是一妖怪,人還是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少禍害人家,別讓人太當真了。”

張桑桑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下來。

他問我有沒有時間,聽一下他的故事。

張桑桑是出生在人間的,父母一生下他就回了妖怪界,只留他一個人自生自滅。妖怪與人類不同,他們並不哺育孩子,信奉適者生存。

禍鬥在五十歲前實體都變不成人形,樣子看起來就和普通的狗沒什麽區別。

他作為狗,在人間流浪數年,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每天去一個新的地方,只要不去招惹那些兇悍的妖怪,世間萬物的靈氣足夠他吸收的。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的,只是十年零八個月後,發生了一些小意外。

那日,他與往日一般在街上漫步,忽然被一個華服少女攔住,少女眼眶含淚,第一句話就是:“嗚,好臟的狗。”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人類說話,說實話,他還不是很能理解人類的語言,反應慢半拍。他還在發愣,少女已經在小販那裏買了肉包子,小心翼翼地用油紙墊著,喚他來吃。

他是妖怪,自然不吃包子,他與少女兩兩對視。

少女以為是他膽小,於是撕開包子,一絲絲地放到他嘴邊。

雖然不太明白,但面前的少女似乎沒有敵意,盛情難卻,張桑桑只得勉強張嘴含了一絲。結果少女就抱著膝蓋看他吃,一看就是大半天,大有不看他吃完不走的趨勢,讓生性敦厚的張桑桑好生為難。

當張桑桑勉強咽下最後一塊包子皮,以為可以走的時候,少女竟不顧他的掙紮,將他強行抱回了家。

收養他的少女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叫張月芬,在家裏排行第二,總是穿著洋氣的改良旗袍,頭發好好地垂在一側,知書達理,卻性子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