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鬥(第6/8頁)

時間溜走,八十年過去了,張桑桑早已擁有了人形的實體。長長的時光裏,他在各個地方遊歷,從東方到西方,自極南到極北,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裏。

他想去張月芬的墓地前看一看,太久沒有回來,他不認識路,想要逮一個人問問。剛要開口,卻沒有聲音發出來,這才想起,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他走了幾條街,忽然在街角看見一個蹲在路邊的小姑娘,手裏拿著肉包子,撕成一絲絲,仔仔細細地喂著流浪狗。

沒來由的,他就開了口:“你好……”

被他叫住的小姑娘回過頭,張桑桑呆住了,忽然就落下淚來。

——八十年,我又見到你了。

小姑娘在這一世也姓張,單字一個顏,但卻是貧困潦倒,父母離異,母親在紡織廠當工人,工作辛苦,收入卻微薄,幾乎負擔不起女兒的學費。

張桑桑想了許多辦法接近她,最後就租下了她隔壁的房間,每天得空就串門,幫著張顏幹些家務活兒,洗碗、洗衣甚至是倒馬桶。

小姑娘過意不去,總問他為什麽這樣幫她。

一開始,張桑桑說是鄰居一場,再後來這個理由也站不住腳了,他就說張顏長得跟他妹妹特別像,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小姑娘相信了,留著眼淚說願意做他一輩子的妹妹。

張桑桑沒有接話。

本來,他以為可以守著小姑娘一輩子的,就算是看著她再做一次新娘、成為一個母親也無所謂,只要小姑娘可以笑給他看就好了。

如果嫁得遠了,他就再租到離她近一些的地方,然後設計好在路上巧遇的橋段,之後又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哥哥的身份呆在她身邊。

原本都這樣打算好了,誰知道有一天小姑娘忽然握不住筆了,手裏的圓珠筆拿起來又掉下,拿起來又掉下,怎麽都使不上力。她正高三,是最最重要的一年,是可以決定她一生命運的一年。她急得不得了,站起來沖出門外,哭著敲響張桑桑的門。

“桑桑,我為什麽拿不起筆啊?為什麽啊?”小姑娘的眼淚一直往下掉,張桑桑扶著她,顫抖。

醫院去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的宣判是瞞著小姑娘的。重症肌無力,這五個字讓小姑娘的母親幾乎暈倒。

小姑娘很快休學了,她並不知道病情,只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高考了,忽然變得自閉起來。她不肯出門,在床上擺滿了各種形狀各種大小的東西,每天試試自己還能拿得起幾樣東西。再後來,她連走路都有些不穩了,走幾步就會摔跤。

她問張桑桑:“我是不是快死了?”

張桑桑打她頭:“不會的,當然不會的。”

小姑娘苦笑說:“我知道我的病是不會好了,我看過韓劇,我這是小腦萎縮,先是拿不起東西,然後走不了路,之後我會說不出話,最後就會連呼吸都沒有了。”說完之後,她又擡起頭,費力地拉住張桑桑的手說道,“桑桑,等我死了以後,你可千萬要找個漂亮女朋友,不能比我難看啊,真的,要特別特別好的那種,白富美,心地好,不會欺負你的那種。然後你們要好好地過一輩子,好好地結婚、生小孩,嗯,最好是男孩,我喜歡男孩,男孩如果像你就更好了。”

她低下頭,淚水滴在張桑桑的手上:“但是……能不能……在我死了以後再找呢?我怕我會吃醋……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真的有點兒自私……誰要做你妹妹啊……”

張桑桑答應了:“我不找,以後也不找。”

小姑娘不同意:“不行,你必須得找,你得答應我啊,哎,你這人說話不算數,你得發誓等我死了以後一定找個白富美女朋友。”

張桑桑拗不過她,發了誓,只是誓約與小姑娘說的不一樣。

“我會治好你的,不惜一切代價。”他信誓旦旦。

我呼吸一窒:“所以你要妖怪證,為的就是給她續命?”

張桑桑目光灼灼:“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末了,他又問我:“她不知道我是妖怪,能不能……替我保密?”

林志生後來告訴我件奇事。

盡管是未成年,張桑桑第一次的妖力評測結果卻是“三級甲等”,這個成績足夠讓他直接編入充當先鋒的一團,可是後來每次評測,他的妖力都會往下掉一個档次。

林志生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特別欠揍:“你說他到底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