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4/6頁)

一個柔軟的東西被她踩到了,她急忙往後一跳,低頭看去。那是一只發著紫光的老鼠,嘴裏還叼著一片兒完全正常的奶酪。卡雷苟斯警告過她,在這樣的爆炸中沒有什麽可以幸存,就連老鼠也不能,但看起來……

她用力搖了搖頭。肯定有人還活著,肯定。不可能所有的人、所有東西都被殺死。她帶著堅韌的決心繼續向前,翻動著她能夠移動的瓦礫,並不時停下來傾聽,希望可以在天空嗡鳴聲的幹擾下聽到求救的聲音。她找到了蓓恩的屍體,倒在一個顯然是被她擊殺的獸人身上。吉安娜跪倒在地,手指輕撫蓓恩深藍色的長發,但轉瞬間發辮就像玻璃絲那樣碎落一地,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蓓恩握劍而死,臉上冷漠的表情是那麽的熟悉。她為了保衛吉安娜和塞拉摩而死,正如她生前一直履行的職責那樣。

先前因恐懼而麻木的心痛此刻又蠢蠢欲動地蘇醒了過來。吉安娜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繼續前行。在這裏死去的是親愛的奧布裏、馬庫斯·喬納森、提拉薩蘭以及兩名矮人,而艾登中尉則倒在一座殘破的屋頂之上,閃亮的鎧甲在爆炸的影響下變成了黑紫色。

突然間,吉安娜恢復了神志與理性。

卡雷苟斯說得對,她必須停下來。離開吧,吉安娜。你所看到的已足以說明無人能夠幸免。離開吧,趕在你尚未崩潰之前。

然而她怎能離去?她找到了蓓恩,她還得找到其他人。她的老朋友特沃什現在在哪兒?還有衛兵拜倫、牧師艾倫·布萊特,還有那個固執地想要留下來的旅店老板詹妮。他們在哪兒?到底在哪兒?

一個小小的身軀引起了吉安娜的注意,她起初以為是個孩子,可孩子們都已經被送去了安全的地方,那這會是誰……

然後她明白了。

吉安娜感覺自己已經沒法呼吸,她呆立在那裏,想要移開視線但終究無法做到。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拖著僵硬的雙腿一步一步來到那那具屍體面前。

金迪面朝地面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粉色的頭發在鮮血侵染下粘成了猩紅的一片。吉安娜一時間只想抱起金迪放進溫暖的浴缸,只想幫她擦洗幹凈,然後換上一身新的長袍。

她跪倒在地,伸出手搭在小侏儒的肩膀之上,想要把她翻過身來。但就在那一瞬,金迪的身體碎裂成了一片閃亮的紫色塵埃。

吉安娜尖叫起來。

她在徹底的恐懼中尖叫著,瘋狂地想把那些晶瑩的粉末聚攏起來,這是那個聰明活潑的年輕女孩唯一留下的東西。她尖叫著,因為失落,因為悲傷,因為愧疚,還有最重要的,因為憤怒。

對部落的憤怒。對加爾魯什·地獄咆哮的憤怒。對他的追隨者們的憤怒。對貝恩·血蹄的憤怒——他送出了警報,但終究還是坐視著災難降臨,很可能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她的尖叫變成了痛苦而嘶啞的嗚咽,火辣辣地刺痛撕扯著喉嚨。她捧起紫色的晶塵緊緊捂住,好像這樣就能留住金迪,可那晶塵一點一絲地從指尖滑落,讓眼淚忍不住越流越多。

這不是戰爭。這甚至連屠殺都不是。這就是徹底的滅絕,而兇手卻還安然待在遠方。這是吉安娜所能想象的最野蠻也是最怯懦的殺戮方式。

荒寂的廢土上突然閃現出一道亮光,就像是某種信號。吉安娜凝望著那裏,然後緩緩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像是醉酒一般,蹣跚著走向那個奇怪的閃光。

這是一片和她手掌差不多大的鍍銀玻璃。她將它撿了起來。渾渾噩噩中她沒有立刻認出這是什麽,但轉念之間痛苦席卷而來。如此多的記憶——安度因和她聊天時活潑的臉龐、瓦裏安帶著傷疤的面孔、卡雷苟斯小心翼翼躲避鏡中人的那個角落,還有羅寧……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些正在移動的身影。她轉頭看過去,不切實際地盼望著能夠發現幸存者。

這是一群身著甲胄、高大魁梧、綠色皮膚的部落士兵。至少有二十五人,也許超過三十,全都是獸人。他們在碎石瓦礫中搜尋著什麽。其中一人把某樣東西扔進口袋,又對著其他人說了些什麽,隨即爆發出一陣粗野而刺耳的獸人笑聲,甚至蓋過了一直回響在空氣中的各種雜音。

吉安娜握拳而立。手掌隱隱傳來一絲疼痛,但她已不去理會。她已經忘記掌中還握著那魔鏡的殘片,她已經忘記了鋒利的裂痕將會割裂手指和掌心。

片刻之後,一名獸人發現了站在廢墟中心的吉安娜。他露出黃色的獠牙咧嘴笑了,然後招呼著身旁的同伴。毫無疑問,這是一支加爾魯什派來確認城內居民是否死絕的斥候小隊。其中一個塊頭最大、鎧甲最嚴整,看起來是頭領的獸人開口說話了:“小淑女,不知道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但我們會修正這個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