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8頁)

紮米亞覺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但她極力忍住了。

博士放下了熏過香的布片。他把一只棕褐色的大手放在他朋友肩上。“我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我的兄弟。”

紮米亞相信他。此時此刻的博士在她看來,散發出令人畏懼的氣息。他的臉看起來不那麽圓了,而是嚴肅且憔悴。她很希望自己能一個人待著,好好治療傷口,恢復自己的力量。幹躺在病床上,眼睜睜地看著勇敢的人們——是的,阿杜拉・馬哈斯陸博士很勇敢,紮米亞得承認——完成為她部落復仇的工作……這讓她腹部又一陣痙攣。

她探出床沿嘔吐起來。淡黃色的膽汁濺到博士的長袍上,接著悄然滑落。

紮米亞感到很窘迫。她的腸胃痙攣得更厲害了,不僅僅因為疼痛和藥物,更因為膽汁苦澀的、尷尬的氣味。她又一次嘔吐起來,這一次她吐進了莉塔茲放在床邊的金屬桶裏。

這會兒,女煉金術士沖進房間朝著兩個男人怒吼:“出去,你們倆!出去!這孩子是部落首領的女兒,她剛剛當著你們的面吐了個幹凈。你們覺得她會樂意你們兩個山羊胡的大男人在面前晃來晃去的嗎?不會!離開這個房間讓我們女人清凈一下。我說了快走!以真主之名,你們大男人就不能在別的地方派上點兒用場嗎?”

紮米亞對煉金術士的出現非常感激,就和被帶著武器的隊友救了一樣。她的肚子已經空空如也,這讓她覺得好了些,當兩位男人走出房間,她虛弱地朝莉塔茲笑笑。但當這個小個子女人在她身邊坐下的時候,卻顯得很傷心。

“你知道嗎?不過一天前,我還在擔心月半節之後算賬的麻煩事。我原以為這就是我這一周中最頭疼的事情了。而現在?我有一屋子的痛苦和損失。”

羞赧像洪水一樣淹沒了紮米亞的內心。“我很抱歉,伯母,把你也牽扯進了我的麻煩裏。”

莉塔茲揮揮手打斷她:“我並不只是說你的事情。阿杜拉・馬哈斯陸在那次火災裏損失了畢生的積蓄和收藏,紮米亞。而他現在用和普通年輕人一樣的方式來重新武裝自己:犧牲睡眠時間,自我傷害,諸如此類。我們並肩作戰了很多年,親愛的,而我想我從沒有見過他這麽堅定。”

紮米亞對這些話感到安心。她真切地感到自己對阿杜拉・馬哈斯陸博士的敬意越發加深了。莉塔茲一邊清理紮米亞的嘔吐物,一邊繼續說:“你必須理解他的損失,紮米亞。那棟房子……那是某些東西的象征。是這個無妻無兒女也沒有多高地位的男人在這世界上仍然擁有一些東西的象征。”煉金術士搖搖頭,“但我想在一個部落人看來這些並不算什麽,特別是對於你這樣的年輕人來說。‘與我的父親一起對抗整個家族!與我的家族一起對抗整個部落!與我的部落一起對抗整個世界!’你認為我們這群人奇怪——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小家庭——對嗎?”

紮米亞想了一會兒,開口說:“奇怪嗎?也許吧。但也令人羨慕。彼此不同,但彼此全心全意。實話實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種方式。我自己的部落很畏懼我,即使他們很樂意稱呼我為守護者。”她停下來。她怎麽敢將對族人的微詞——她死去的族人!——還說給這個素昧平生的女人!

她換了個話題。“伯母,你和你的丈夫。你們結婚很久了,對吧?即使他擁有這樣不潔的力量,你也願意和他睡在一起麽?”說完她才意識到,對於一個城裏人來說,這樣的論調也很不合適。

但莉塔茲只是大笑起來。“哈!你認為他是什麽異樣的東西嗎?他也是由組成人類的那些元素組成的。我們現在已經不是當時熱血激情的夫婦,但是,當然我是和他睡在一起的。”

“你們至今還沒有孩子?”

莉塔茲露出一絲悲傷的微笑,沒有說什麽。

“對不起伯母,我不該——”

“不不,不需要道歉,孩子。達烏德和我,我們有過一個兒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是一個漂亮的男孩,他光彩奪目的小臉上讓人想起紅河蘇共和國和藍河蘇共和國的一切美好。”

隨著這女人的話語,空氣變得凝重起來。“他……他離開你們投入真主的懷抱了嗎,伯母?”

一陣輕微優雅的頷首。“是的,已經去世二十年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比你還要年長些。”她看著紮米亞,好像在努力想著該說些什麽。“達烏德和我年輕時都吃過苦頭,紮米亞・巴努・萊思・巴達維。我們因為觸怒了叛逆天使而付出了代價,以及……軟弱。”接著,煉金術士怔怔地望著遠方,望了好久。

“好吧,”莉塔茲終於發話了,她站起來。“我的占蔔劑這會兒應該沸騰了。我得去照看一下。你也該吃點東西然後再多睡一會兒。喝下這杯茶,這樣你的治療就完成了。”她在幹糧餅裏塞上鷹嘴豆倒進橄欖油,接著給了紮米亞一杯過於甜膩的藥茶。紮米亞剛放下茶杯,眼皮就耷拉了下來,陷入了無夢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