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6頁)

最近處的雕像是位屈膝坐在玄武巖板上的年輕女精靈。她伸長了脖子,轉動腦袋,仿佛在聆聽他們的腳步聲。她全身赤裸,大理石的奶白色光澤給她美麗的身軀增添了溫暖,仿佛散發出熱量一般。

阿瓦拉克在雕塑中間的小徑上停下腳步,靠向一根圓柱。

“傑洛特,”他平靜地說,“這是你第二次看穿我的把戲。你說得對,畫在墻上的水牛只是個偽裝,目的是為阻止人類挖穿巖石,發現藏在後面的東西,從而避免破壞和盜竊。所有種族,包括精靈在內,都有尋根溯源的權利。你在這裏看到的就是我們的根。小心腳下。這裏其實是一片墓地。”

水晶反射的光芒在洞窟內舞動,映照出越來越多的事物——雕像、浮雕、紀念碑、圓柱、拱廊。一切都用白色的大理石打造。

“我希望這裏能保存下去。”阿瓦拉克做了個囊括一切的手勢,“哪怕整片大地都被一裏深的冰雪覆蓋,哪怕我們都離開了這裏,希望提爾·納·貝亞·艾林尼也能繼續存在下去。我們會離開,但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我們——精靈。在 Aen Ithlinnespeath 中,伊絲琳妮·愛普·艾維尼恩的預言給出過這樣的承諾。”

“你真的相信她?相信她的預言?宿命論對你們的影響有這麽深嗎?”

“她預見了一切。”精靈沒看他,而是看著一根雕有蛛絲花紋的大理石圓柱,“你的到來,戰爭,人類與精靈之血的潑灑。你們種族的崛起,我們種族的沒落。南北方統治者之間的爭鬥。南方統治者將與北方諸王敵對,他的軍隊將像洪水一樣淹沒他們的王國,將之摧毀。世界的毀滅也由此開始。獵魔人,你還記得 Aen Ithlinnespeath 裏的說法嗎?身處遠方者將死於瘟疫,身處近地者將斃於劍下;逃匿躲藏者將倒於饑餓,生還存活者將喪於霜雪……因為Tedd Deireádh將要到來——終結的時刻,劍與斧的時代,輕蔑的時代。白霜與白光之時,寒狼風雪之紀元……”

“真有詩意。”

“你想聽不那麽詩意的表達嗎?日照角度將要改變,世界永久冰封的邊境將移至南方遠處。即便這些山峰也將被無比寬闊的冰川淹沒。冰雪會掩埋一切,寒冬將君臨此地。”

“而我們會穿上溫暖的長褲,”傑洛特無動於衷地說,“還有毛皮外套,再戴上遮耳的帽子。”

“我也想這麽說呢。”精靈道,“穿著長褲和帽子的人類會生存下去,並在將來回到這裏,挖開冰雪,在洞窟裏洗劫、搶掠。伊絲琳妮的預言沒提到這一點,但我知道,蟑螂和人類是不會滅絕的,每次都會有多子多孫的幸運兒能存活下去。至於我們精靈,預言的說法非常明確:只有追隨雨燕的才能存活。雨燕是春天的象征,是救星,是開啟禁忌之門、為我們展現救贖之道的人。雨燕會讓世界的重生成為可能。雨燕,也就是上古血脈之子。”

“這是指希瑞,”傑洛特脫口而出,“還是她的孩子?怎麽會?為什麽?”

阿瓦拉克好像沒聽到他的話。

“擁有上古之血的雨燕,”他思忖著說,“來自於她的血脈。瞧啊。”

即便在所有栩栩如生的雕像中,阿瓦拉克所指的紀念像也顯得格外精致。那是尊白色大理石雕成的精靈,半躺在平台上,給人以剛剛醒來、隨時準備起身的印象。她面對著身前的一張空椅子,正伸出手來撫摸某個看不見的東西,臉上露出安詳與幸福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阿瓦拉克才打破沉默。

“這位是勞拉·愛普·希達哈爾。這當然不是她的墳墓,只是尊紀念像而已。這尊雕塑的姿勢是不是讓你很吃驚?用大理石雕刻兩位傳奇戀人的方案最終沒能得到多少支持。勞拉和洛德的克雷格南。克雷格南是人類,浪費大理石給他造像簡直是種褻瀆。把人類的雕像擺放在這裏,在提爾·納·貝亞·艾林尼,也是褻瀆神明的行為。但另一方面,抹除那段感情的回憶是更嚴重的罪行。於是他們選擇了折中方案。克雷格南……形式上不在這裏,但又存在於這裏,在勞拉的表情和動作中。兩位戀人在這裏團聚,即便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無論是死亡、遺忘……還是憎恨。”

在獵魔人看來,精靈冷漠的語氣有一瞬間改變了,但這很可能是他的錯覺。阿瓦拉克走近雕像,輕柔而謹慎地撫摸大理石的手臂。他轉過身,瓜子臉上露出招牌式的諷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