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16頁)

一個小時過去了,躺在冰洞旁邊、生有綠色斑紋與血紅色魚鰭的鱸魚已有五十條。戈斯塔釣到的鱸魚早就超過了需求,但他對垂釣的狂熱仍未消散。反正他也可以把多余的鱸魚送給鄰居。

這時,他聽到了長長的鼻息聲。

他從冰洞邊擡起頭,只見一匹漂亮的黑馬正站在湖岸邊,鼻孔噴出熱氣,背上的騎手身穿麝鼠皮衣,用頭巾蒙著臉。

戈斯塔咽了口口水。現在要跑也來不及了。他在心中暗自期待騎手不敢駕馬踏上湖面的薄冰。

他依然機械地挪動釣竿,又一條鱸魚咬了鉤。漁夫拉起釣竿,取下魚,丟到冰面上。他用眼角余光看到騎手跳下馬背,把韁繩扔到一叢光禿禿的灌木上,小心翼翼地朝冰面走來。那條鱸魚在冰上掙紮,舒展尖銳的尾巴,魚鰓一開一合。戈斯塔站起身,彎腰拿起釣竿。必要時,這也算一件武器。

“別擔心。”

騎手是個女孩。她取下了頭巾,他看到她的臉被一道醜陋的傷疤毀了容。她背著一把劍,在她肩頭上方,他能看到刻著美麗花紋的劍柄。

“我不會傷害你的。”她輕聲說,“我只想問個路。”

去哪兒?戈斯塔心想。現在可是冬天,都已經結霜了。誰會在冬天旅行?只有強盜,或者死靈巫師。

“這地方是森特洛克嗎?”

“對……”他嘟囔著,雙眼看向冰洞裏的黑色水面,“是森特洛克。不過我們這兒的叫法是‘百湖’。”

“那塔恩·米拉湖呢?你對它了解多少?”

“非常了解。”他焦慮地看著女孩,“不過我們管它叫‘無底湖’——被詛咒的湖。那湖很危險……湖精會把人拖下水淹死,還有幽靈住在被詛咒的古代遺跡裏。”

他看到她綠色的眼睛閃現精光。

“那兒有遺跡?莫非是座塔?”

“塔?”他差點輕蔑地哼了一聲,“只有幾塊堆在一起的石頭,上面爬滿了苔蘚。一堆亂石……”

鱸魚不再掙紮,只有色彩鮮艷、長著斑紋的魚鰓仍然一開一合。

女孩若有所思地看著它。“冰上的死亡,”她說,“確有幾分魅力。”

“啊?”

“湖和遺跡離這兒有多遠?我該走哪個方向?”

他告訴了她,給她指了方向,他甚至用冰鎬的尖頭在冰上畫了張路線圖。她點點頭,把路線圖記在心裏。母馬在冰封的湖面上踏著蹄子,噴著鼻息,鼻孔噴出陣陣白氣。

***

他看著她離開西邊的湖岸,騎馬攀上山坡,身影在樹葉落盡的赤楊和樺樹的映襯下漸漸淡去,最後隱入裝飾著白霜的美麗森林。黑母馬奔跑的動作帶著難以形容的優雅與敏捷,腳步也輕得出奇。你幾乎聽不見它的蹄子踩踏凍結的泥土——以及碰到樹枝落下積雪——的響聲。它在冰雪覆蓋的古老森林裏奔馳,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馬,而是擁有魔力的幻影。

也許,它本身就是個幽靈?

騎著幽靈馬的惡魔,則化身為長著綠色的大眼睛、臉上有道傷疤的女孩。

除了惡魔,誰會在冬天旅行?還向人詢問鬧鬼的遺跡該怎麽走?

等她不見了,戈斯塔迅速收拾好東西。回家時,他走的是樹林。他繞了遠路,但理性和本能都在提醒他別走大道。理性告訴他,女孩其實不是惡魔,而是個人類;黑母馬也不是幽靈,只是匹普通的良駒。而那些在冬天騎馬獨自穿過荒野的人,身後往往都會跟有追兵。

沒錯,一個鐘頭過後,追兵沿著森林小徑飛奔而來。整整十四匹馬。

***

裏恩斯又晃了晃銀盒子,咒罵一聲,將其惱火地砸在馬鞍橋上。傳音盒依然寂靜無聲。

“魔法垃圾。”邦納特冷冷地評論道,“這玩意兒壞了,跟露天市場的廉價玩具沒什麽分別。”

“或者就是威戈佛特茲在向我們顯示他的重要性。”史提芬·史凱倫補充道。

裏恩斯擡起頭,用惡毒的眼神打量著二人。“多虧這件露天市場的廉價玩具,”他尖銳地評論道,“我們才能找到她的蹤跡,始終沒能跟丟她。這都多虧了主人。威戈佛特茲讓我們知道女孩想去哪兒,也讓我們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又該做些什麽。跟你們過去一個月的貢獻相比,他已經做得不少了。”

“別沒完沒了的。波利亞斯,怎麽樣?你從痕跡中能看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