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橋

“搖撼柳枝的風”的最後一段旋律顫抖著,幾乎已經無法分辨,但總算是仁慈地結束了。麥特放下湯姆的金銀長笛,蘭德也從耳朵上放下雙手。他們身旁,一名在甲板上整理纜繩的水手重重地籲了口氣。片刻之間,這裏只剩下波浪拍擊船殼的聲音,船槳有節律的嘎吱聲和偶爾風吹過緊繃的索具時發出的嗡嗡聲。勁風一直從噴沫號的船頭吹來,無用的船帆都已經被卷起來了。

“我想我應該謝謝你。”湯姆·梅裏林喃喃地說道,“你讓我知道那句老話是多麽真實——不管你怎麽教,豬永遠不會吹長笛。”那名水手大笑起來,麥特舉起長笛,仿佛要把它丟向湯姆,湯姆靈巧地將那件樂器從麥特的手上拿下來,放進硬皮匣裏。“我本來以為所有牧羊人和羊群在一起時都會吹吹長笛或短笛,現在我還知道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蘭德才是牧羊人,”麥特嘟囔著,“吹短笛的是他,不是我。”

“是的,不錯,他是有一些天賦。也許我們最好還是在雜耍上努力些,男孩,至少你在這方面表現出了一些天分。”

“湯姆,”蘭德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努力教我們。”他瞥了那名水手一眼,壓低聲音,“畢竟我們並不真的想要成為走唱人,這麽做只是為了我們在找到沐瑞和其他人之前掩飾身份。”

湯姆拉了一下胡梢,似乎在端詳膝上長笛匣平滑的深棕色皮紋,“如果你們找不到他們呢,男孩?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還活著。”

“他們還活著。”蘭德堅定地說,他轉頭看著麥特尋求支持,但麥特的眼眉幾乎和鼻梁擰在了一起,嘴唇抿成一道細線,眼睛緊盯著甲板。“好了,說吧!”蘭德對麥特說,“只是吹不了長笛不會把你逼成這樣,我也還吹不好。再說你以前從沒想要吹過長笛。”

麥特擡起頭,仍然緊皺著雙眉。“如果他們都死了呢?”他輕聲說,“我們必須接受事實,對不對?”

就在這時候,船頭的瞭望員喊道,“白橋!白橋就在前面!”

過了好一會兒,蘭德仍然不願相信麥特會如此輕易說出這樣的話。蘭德在一群為了準備靠岸而忙碌的水手中盯著自己的朋友。麥特也在瞪著他,同時緊縮肩膀。有太多話蘭德想說,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把它們組織成辭句。他們一定要相信其他人還活著。一定要。為什麽?一個聲音在他腦海深處響起。難道這真的會像湯姆講的那些故事一樣嗎?英雄們找到寶藏,擊敗惡棍,繼續快樂地生活著?湯姆的故事並不全都是這樣結尾的。有時候甚至英雄也會死。你是個英雄嗎,蘭德·亞瑟?你是英雄嗎,牧羊人?

突然間,麥特紅著臉將目光轉向一旁。蘭德甩掉這些想法,跳起身,擠過喧鬧的人群向船欄走去。麥特緩步跟在他身後,甚至沒注意躲開不小心和他撞在一起的船員。

人們在船上奔忙著,無數光腳板拍擊著甲板,他們拉起纜繩,系緊一些繩索,解開另一些。許多人從船艙裏擡出好幾只大油布袋,裏面的羊毛幾乎要把這些袋子撐破了,另一些人擡上來一卷卷像蘭德手腕一樣粗的纜繩。盡管每個人的行動都很迅速,但甲板上的一切工作都顯得有條不紊,似乎他們已經這樣做過上千次了。多蒙船長來回巡視著,不停大聲喊出命令,並責罵著那些他認為速度不夠快的人。

蘭德一直望著船頭的方向。他們繞過亞林河上的一個小彎角,白橋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他以前在歌曲、故事和賣貨郎們的傳說中就聽說過這座橋,現在他真的能親眼見到這個奇跡了。

白橋呈拱形高聳在寬闊的水面上,比噴沫號的主桅高出一倍多,它在陽光中通體閃爍著乳白色的光彩,仿佛它本身就是能發光的光源。細長的橋墩立在急流中,顯得那樣脆弱,根本不可能支撐起如此宏偉沉重的橋梁。它看起來是完整的一體,沒有任何接縫,仿佛是一個巨人用一整塊巨巖雕刻、打磨出這座橋。寬闊的橋梁以輕盈優雅的姿態跨過河面,讓欣賞它的人甚至會忘記它的巨大。而坐落在河東岸橋頭的白橋鎮與之相比顯得矮小乏味——雖然白橋鎮實際上比伊蒙村要大上許多。那些磚石結構的房子就像塔倫渡口的那麽高大,木板碼頭如同手指般伸在河面上,小艇密布在亞林河的河面上,漁夫們不時將漁網拉起。白橋屹立於這一切之上,熠熠生輝。

“它看起來就像是玻璃做的。”蘭德自言自語地說。

貝爾船長停在他身後,將拇指插在皮帶裏,“不是,小子。不管它是什麽,它並不是玻璃。無論下多大的雨,走在上面也不會打滑。即使是最強壯的手臂和最鋒利的鑿子也無法在上面弄出一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