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欺騙的外表(第6/13頁)

兩名魁梧粗壯的艾伊爾人坐在帳篷外面,肩頭各倚著一柄大斧。他們似乎一直在專心地玩著翻繩遊戲,但是維林從帳篷裏探出頭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注意她了。那個叫柯郎姆的大漢站起身的時候,動作靈活得好像從樹梢彈起撲食鳥雀的毒蛇。叫蒙儋的那個人收好翻繩,也隨之站起。維林站直的時候,頭頂還夠不到這兩個人的胸口。當然,她能同時把這兩個人倒提起來,好好摔打他們一番,如果她敢這樣做的話。在這裏,維林總是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們是她的向導,也負責保護她,避免讓她與這裏的人發生誤會與紛爭。毫無疑問,他們會將她的一言一行向智者們報告。出於某些原因,維林更想讓托馬斯陪她,但她對此並不堅持。向自己的護法保守秘密比向陌生人保守秘密要困難得多。

“請告訴珂琳達,我對圖蘭娜·諾瑞爾要做的已經結束了。”維林對柯郎姆說,“再請她讓嘉德琳·亞魯玎來見我。”維林想要先對付沒有護法的姊妹。柯郎姆一言未發,只是點點頭就轉身跑走了。這些艾伊爾人不太講究禮貌。

蒙儋蹲下身,用藍得驚人的眼睛看著她。無論她說什麽,他們之中總會有一個人留下來看著她。蒙儋的額頭上系著一條紅布,上面繪著古代兩儀師的標志。像其他有這樣裝束的男人和所有槍姬眾一樣,他似乎在等待著維林犯下錯誤。在維林的一生中,他們並不是第一批有這種企圖的人,對於維林而言,這遠遠算不上是危險。維林犯下的最後一個嚴重錯誤,是七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給了蒙儋一個含混的微笑,然後緩步向帳篷中走去。當她在帳門前彎下腰的時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什麽東西,她全部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如果那個艾伊爾人現在要割開她的喉嚨,她也完全不會注意到。

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九或者十名女人正跪成一排,在扁平的石板上滾動著石碾,就像所有那些偏遠的農莊中一樣。另一些女人用籃子運來谷物,再帶走粗面粉。磨面的女人們穿著暗色的裙子和白外衫,用頭巾將頭發系住。她們之中只有一個人的頭發沒有垂到腰際,而且那個人的身上甚至沒有一條項鏈或手鐲。這時那個人擡了一下頭,她的臉被陽光曬成了赤紅色。當她碰巧與維林對視的時候,維林從她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恨意,而且,這份恨意在她看到維林的時候,變得更加兇惡。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已經低下頭,繼續工作。

維林用最快的速度鉆進了帳篷,但還是感覺到腸胃一陣陣地抽搐。伊爾甘屬於綠宗,或者可以說,曾經屬於綠宗,在蘭德·亞瑟靜斷她之前。兩儀師被封閉的時候,與護法的約縛會被削弱、模糊,而如果是靜斷的話,約縛會徹底被切斷,如同死亡時一樣。伊爾甘的兩名護法之一,在她被靜斷時立刻死亡了;另一個則死在和艾伊爾人的搏殺裏。伊爾甘很可能也希望死在那個時候。靜斷。維林將雙手按在胸口上。她不會為此而感到惡心,她的境遇曾經比被靜斷的女人更可怕,更可怕得多。

“沒有希望了,對不對?”圖蘭娜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她無聲地啜泣著,眼睛望著在手中發抖的銀杯,目光卻似乎落在某個遙遠而恐怖的東西上:“沒有希望了。”

“只要努力,總有出路,”維林不經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你必須努力去找。”現在維林的腦子裏思緒翻湧,卻沒有任何一條與圖蘭娜有關。伊爾甘的靜斷,讓她覺得自己仿佛吃了一整罐腐臭的油脂。只有光明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感受。但那個女人為什麽會在這裏打磨谷粒?還穿得像是個艾伊爾女人!她也是被迫在那裏工作,好讓維林看到的?真是愚蠢的問題,雖然幾裏以外就有蘭德·亞瑟那樣強大的時軸存在,但維林能忍受的巧合也是有限度的。不過,有時候細微的錯誤同樣會造成致命的結果。如果索瑞林決定打垮她,那麽她能堅持多久?可能只會是一段短得可憐的時間。索瑞林絕對是她遇過的最強悍的人之一,而且她找不出任何能夠阻止索瑞林的事情。不過,這是可以擱到明天再去擔心的問題,過多的煩惱肯定是沒有益處的。

維林跪下身,花了一些力氣想要安慰圖蘭娜,但成效不大,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那些安慰的話空洞得可憐。圖蘭娜的眼睛裏只有慘淡的陰霾。除了圖蘭娜自己,什麽也改變不了圖蘭娜的狀況,她必須從自己的內心找出力量來。但這名白宗姊妹只是哭得更加悲苦,雖然沒有哭聲,但肩膀不停地顫抖著,淚滴接連不斷地從她的面頰落下。直到兩名智者和兩名年輕的艾伊爾男人走進帳篷(在這樣的矮帳篷裏,艾伊爾男人根本直不起腰),維林才感到一陣輕松。她站起身,流暢地行了一個屈膝禮,但那些艾伊爾人對她沒有絲毫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