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問題和一個誓言

高大馬廄中的空氣充滿了陳舊的幹草味和馬糞味,還有血腥和肉體燃燒的焦糊味。所有門都關閉了,空氣很渾濁。兩盞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大部分地方都被陰影遮住了。在一排排長長的畜欄裏,馬匹緊張地嘶鳴著。那個被拴住手腕、掛在房梁上的男人發出低微的呻吟聲,然後又是一陣沙啞的咳嗽。他的頭低垂在胸前。他的個子很高,肌肉發達,只是顯得非常疲倦。

突然間,瑟瓦娜察覺到他的胸膛已經沒有起伏。她向瑞埃勒一揮手,手指上的寶石戒指也隨之閃爍著紅色和綠色的光。

那名火色頭發的女人擡起那個男人的頭,撥開他的眼皮,又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前聽了聽,完全不在意仍然在那個男人胸口上燃燒的火星。然後她厭惡地哼了一聲,直起身子。“他死了,瑟瓦娜,我們本應該把他留給槍姬眾,或者是黑眼眾去處理。我絲毫不懷疑是我們的無知殺死了他。”

瑟瓦娜繃緊了嘴唇,她在一陣手鐲的撞擊聲中整理著披巾,那些黃金、象牙和寶石手鐲幾乎一直擠到了她的臂肘,重量肯定相當可觀。但如果瑟瓦娜能做到,她會戴上她的所有首飾。其他女人都沒有說話。拷問俘虜不是智者的工作,但瑞埃勒知道為什麽她們必須親自做這件事。那十名騎馬的士兵以為他們能戰勝二十名槍姬眾,僅僅因為他們有坐騎。這個人是那十名士兵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他們到達這個地方十天以來的第一名霄辰俘虜。

“如果他不是那麽用力地與痛苦作戰,他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瑞埃勒,”莎莫林一邊說,一邊搖搖頭,“一名強壯的濕地人,但他無法接受痛苦。不過,他已經告訴了我們許多事。”

瑟瓦娜向莎莫林瞥了一眼,想要看出這名智者是否對她有意挖苦。莎莫林像大多數男人一樣高。除了瑟瓦娜以外,她是佩戴手鐲和項鏈最多的人——層層火滴石、翡翠、紅寶石和藍寶石幾乎完全遮住了過於豐滿的乳房。她的衣衫一直裂開到裙擺上面。如果不是那些寶石的遮掩,她的乳房至少露出了一半。她的披巾系在腰間,什麽都沒有遮住。有時候,瑟瓦娜很想知道莎莫林是在學習她,還是在與她競爭。

“很多?”莫萊喊道。在她手中舉著的油燈光線中,她本就嚴酷已極的長臉顯得比平時更加嚴酷。即使在正午的太陽中,莫萊也能找到黑暗的一面。“他的同夥就在往西兩天路程,那個叫阿瑪多的城市?我們早就知道這件事,他告訴我們的事情都已經是四處流傳的故事了。亞圖·鷹翼!呸!早就應該把他交給槍姬眾,她們會讓他活下來,挖出我們需要的東西。”

“你要……冒險讓所有人知道他們不該過早知道的事情?”瑟瓦娜氣惱地咬住嘴唇,她差點要向這些人高喊“傻瓜”了。在她看來,已經有太多人知道太多事情。智者們也一樣不該知道太多事情,但瑟瓦娜不能冒險惹惱這些女人,她只能暗自咬牙!“人們會害怕。”至少她不必隱藏自己的輕蔑。讓她震驚和憤怒的不是沙度人在害怕,而是他們之中,竟然沒有幾個人知道要掩飾自己的恐懼。“黑眼眾、巖狗眾,即使是槍姬眾也會把他供出的事情散播出去,你們知道他們會的!這個人的謊言只會增加更多的恐懼。”霄辰人說的那些話一定是謊話。在瑟瓦娜的想法裏,一片海就像她曾經在濕地看見的湖一樣,只不過湖對岸是在視線以外而已。如果的確有超過幾十萬霄辰人從那麽大的一片水面上過來,她審問過的其他俘虜一定會知道。至今為止,所有審問俘虜的工作她都曾參加。

提昂提起另一盞油燈,用眨也不眨的灰色眼睛看著瑟瓦娜。她幾乎比莎莫林要矮一頭,但即使這樣,她還是比瑟瓦娜更高,而且肩寬幾乎是瑟瓦娜的兩倍。她的圓臉經常是一副平和的神情,但如果以為她是一個平和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的恐懼沒有錯,”提昂用巖石般的聲音說,“我也在害怕,而且並不引以為恥。即使只是在阿瑪多的霄辰人也為數眾多,而我們人數很少。你一直讓你的氏族環繞著你,瑟瓦娜,但我的氏族呢?你的濕地人朋友凱達,以及他馴服的兩儀師憑空制造出那些孔洞,將我們送過去,奔赴死亡;又讓我們的族人離散,至今渺無音訊。我們的沙度人都在哪裏?”

瑞埃勒走過去,站到提昂身邊,奧拉裏斯很快加入了她們。即使是現在,奧拉裏斯還在玩弄著她的黑發,或者她這樣做只是為了避開瑟瓦娜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面含慍怒的莫萊也成為她們之中的一員,然後是穆達拉。穆達拉的身材很苗條,但她比莎莫林還要高,所以看上去只能說是細瘦。瑟瓦娜本以為她已經牢牢地掌握住了穆達拉,就好像她握住手中的戒指,就好像她握住……莎莫林看著她,嘆了口氣,緩步走到她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