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因緣的閃爍

羅代爾·伊圖拉德不喜歡等待。但他很清楚,等待是一名士兵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等待下一場戰鬥,等待敵人的行動和錯誤。他看著這片冬日裏的森林,自己也如同一棵樹般紋絲不動。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卻沒有絲毫暖意。他的呼吸化成一團團白煙,又在他修剪整齊的胡子和兜帽的黑狐皮鑲邊上留下了一層白霜。他的胸甲仿佛吸收了周圍的寒氣,並讓寒冷滲進他的外衣、羊毛衫、絲綢襯衫和亞麻內衣。就連飛鏢的馬鞍都是那麽冰冷,仿佛這匹白色騸馬是用冰凍的牛奶雕成的。他很慶幸自己將頭盔掛在馬鞍上,如果他戴著那頂頭盔,腦袋大概會被凍僵了。

阿拉多曼的這個冬天來得很遲,非常遲。似乎是要對此進行報復一樣,這個冬天極為寒冷。炎熱的夏天不正常地一直延續到秋季,緊接著不到一個月,這裏仿佛就變成寒冬的心臟。經過漫長而幹旱的炎夏,仍然掛在樹枝上的零星樹葉還沒來得及改變顏色,就已經被凍在樹上,在上午的陽光中,這些冰封的葉片閃爍著一種奇異的翠綠色。在他身邊,大約二十多名扈兵的坐騎偶爾會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跺一下蹄子,它們已經趕了很長的路,不管天氣是好是壞,它們還有更遠的路要走。黑雲在北方的天空中翻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氣溫將在日落後急速下降。在那之前,他們必須找到一處庇護所。

“比去年冬天還好一點,是不是,長官?”加朗姆說道,這個高大的年輕軍官似乎總能看出伊圖拉德的心思。他刻意壓低聲音以防別人聽到:“即使如此,我想現在還是會有人想著能喝上一杯熱酒。當然,有這種念頭的人並不多,他們都是非常節制的人。我相信他們喝的是茶,而且是冷茶。如果用樺樹枝抽他們幾下,他們就會脫光衣服,用雪來洗澡。”

“現在他們還是要把衣服穿好。”伊圖拉德冷冷地說,“不過他們今晚也許能喝到一些冷茶,如果他們運氣夠好的話。”他這句話引起一陣笑聲,但笑聲立刻又消失了,他挑選這些人時非常謹慎,這些人知道何時不該發出聲音。

伊圖拉德自己也想來一杯冒著熱氣的香料酒,甚至一杯茶也行,但商人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運茶葉來阿拉多曼了。那些外國商人現在甚至很少會越過沙戴亞的邊界。當外面的訊息傳到他耳朵裏時,都已經陳舊得好像上個月的面包了。不過這並不重要。如果白塔真的分裂了,如果能夠導引的男人真的被召喚至凱姆林……好吧,在阿拉多曼恢復統一之前,這個世界即使沒有羅代爾·伊圖拉德也能繼續撐下去。此時此刻,阿拉多曼要比發瘋的男人更加重要。

他再一次回顧自己發出去的命令,那些命令由他部下速度最快的騎兵,遞送出去給每一位忠於國王的貴族。這些貴族因為彼此的惡感和古老的血仇而四分五裂,但他們至少還有一份共同的忠誠心。“狼”的命令會讓他們立刻召集軍隊趕赴前線。只要“狼”還擁有國王的信任,他們甚至能服從他的命令,躲藏在寒冷的深山中,耐心等待。當然,他們會為此感到憤懣不平,甚至有些人會咒罵他的名字,但他們會服從他。他們知道,“狼”能夠在戰爭中取勝,無論那場戰爭的規模有多麽大。私底下,他們稱他為“小狼”,他並不在乎他們以此來影射他的身材,只要他們能夠在他規定的時間內趕到他所指定的地點,他就不會很在乎那種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策馬疾奔,去安排一個可能連續幾個月都不會被觸發的陷阱。他對這個計劃並沒有很大的把握。計劃愈復雜,失敗的可能性就愈大。而這個計劃一層套著一層,結構簡直復雜得可怕。但如果他不能讓誘餌發揮效果,或者有人無視他的命令,接見了國王的信使,一切都將毀於一旦。不過,他們全都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即使是最頑固的人也會認同他的決定,而且絕不會高聲談論這件事。自從他收到亞撒拉姆國王最後的命令,他就如同一個騎在暴風上的幽靈,迅速而隱秘地安排一切。他的袖裏收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紙,被塞進鋼背手套的白色蕾絲袖口緊緊裹著,使紙張不致掉落。他們還有最後一個拯救阿拉多曼的機會,非常渺茫的機會,但他甚至有可能利用這個機會拯救亞撒拉姆,讓商人集議會不至於安排另一個人來取代他的位置。二十多年來,亞撒拉姆一直是位賢明的統治者,願光明保佑他恢復往日的睿智。

一陣響亮的碎裂聲從南邊傳來,伊圖拉德立刻握住長劍的劍柄。隨著一陣細碎的皮革和金屬摩擦聲,其他人也都準備抽出武器。隨後是一陣寂靜,整片森林如同一座冰凍的墳墓,一根細枝被積雪壓斷,發出一聲輕響。過了一會兒,伊圖拉德放松握劍的手,但他沒有放松緊繃的神經。自從北方傳來轉生真龍出現在法美鎮上空的傳聞,他的神經不曾放松過。也許那個男人真的是轉生真龍,但無論事實如何,那些傳聞已經讓阿拉多曼陷入熊熊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