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談判的問題

早晨的太陽已經飄浮在地平線,塔瓦隆的這一側仍然包裹在陰影中,不過覆蓋了一切的白雪已經閃爍起明亮的光澤。在漫長的白色圍墻後面,這座城市本身似乎也在閃耀著光芒,許多高高聳立的塔樓上,旗幟迎風飄揚。艾雯騎在她的雜色騸馬背上,從河堤上眺望著這座城市。它顯得比實際上更加遙遠,艾瑞尼河流到這裏,河道已經拓寬到超過兩裏,從塔瓦隆島兩側流過的亞林代艾瑞尼和歐森德艾瑞尼各有一裏寬,可以說,環繞塔瓦隆的是一片真正意義上的大湖,將它與陸地連接的就是跨越河道的大型橋梁,那些橋都高出河面很多,讓船只能夠輕松地從下方駛過。白塔本身就如同一根骨白色的桅杆,矗立在這座島的心臟位置,以不可想象的高度直插天空。看到它,艾雯的心中充滿了回家的渴望,現在它已經取代兩河,成為了她的歸宿。一縷輕煙如同一根黑色的絲線,從島對面的岸上升起,這讓艾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戴夏將蹄子用力踏入雪中,艾雯拍拍它的脖子,讓它安定下來,她自己的心卻無法得到安寧。思鄉之情讓她感到困擾,但與另一些事情相比,這一點困擾實在算不得什麽。

艾雯嘆息一聲,把韁繩放到高鞍頭上,舉起她的箍銅望遠鏡。她的鬥篷掀到身後,露出一側的肩膀,但她只是伸出戴手套的手,為望遠鏡頭遮住陽光,絲毫不理會讓她的呼吸變成白氣的嚴寒。塔瓦隆城在她的視線中驀然躍近,她仔細地觀察著蜿蜒向河流上遊伸展的北港,人們在環繞港口的城墻垛口間忙碌著。在這麽遠的距離上,艾雯甚至無法分辨那些人是男是女。不過她很高興自己沒有披戴七色聖巾,而且自己的面孔深藏在兜帽裏,畢竟北港上難免有人會拿著更好的望遠鏡。這座縱深極大的人造港口已經被一根橫在水面上數尺的巨大鐵鏈封鎖了,參照正在港口前捕魚的水鳥,艾雯能大致估計出鐵鏈有多粗,一個男人差不多只能扛起一尺這樣的鐵鏈。小船也許能從這道屏障下面溜進去,但稍有規模的船只都會被它擋住,當然,被白塔允許入港的船除外。

“看那裏,吾母。”加雷斯爵士喃喃地說道。艾雯放下望遠鏡。她的將軍是一名身材粗壯的男人,在褐色的外衣上披了一副樸素的胸甲,沒有任何鍍金和裝飾,在他的頭盔面甲後面是一張剛毅而飽經風霜的臉,歲月又在那張臉上增添了一種令人感到適意的平靜。只要看一眼加雷斯·布倫,就會知道他是個在末日深淵前依然能安之若素的人,而且其他人也會摒棄心中的恐懼,一心一意地追隨他。他已經在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證明了取得勝利最好的辦法就是跟隨在他身後,能夠擁有這樣的將軍讓艾雯感到非常幸運。她的視線正沿著加雷斯手指的方向朝上遊延伸過去。

繞過一道河灣,五、六,不,是七艘大船正沿著河道駛來,它們差不多是艾瑞尼河上最大的船只,每艘船上有三根桅杆,桅杆上的三角帆緊繃著。長槳從船舷兩側探入藍綠色的河水中,讓行船的速度稍微加快,可以看出,駛船的人正想盡辦法加快船速,迫不及待地要盡早趕到塔瓦隆。這裏的河水相當深,能讓大船在與河岸靠近到呼喊相聞的地方行駛,但這些船上的舵手卻盡量讓它們排成一列縱隊,走在河道正中央,攀在桅杆頂的水手們專注地察看岸邊的情況,當然,他們不是在警戒可能導致擱淺的泥灘。

實際上,只要這些船在岸邊的弓箭射程以外,船上的人就不必擔心。當然,艾雯能夠讓這些船立刻燃起大火,或者在船殼上打出一些大洞,讓它們沉入水中,這樣做絕對不難,但那些船上的人會因此而落入艾瑞尼河。這裏的水流很強,河水冰冷刺骨,他們距離岸邊也很遠,而他們之中只要有一個淹死在河中,就會造成她利用至上力當作武器的既成事實。她要嚴格用三誓約束自己的行為,正是這些誓言保護了現在進出塔瓦隆的船只。手持誓言之杖的兩儀師無法讓自己如此運用至上力,除非她能讓自己相信,那些船只已經對她造成了真正的威脅,但那些船長和水手顯然不會有這種想法。

隨著這些內河船靠近,微弱的喊聲越過河面,飄進艾雯的耳朵。桅杆頂端的那些水手向她和加雷斯指指點點,很顯然,他們把她和加雷斯當成了由護法陪伴的兩儀師。船長們顯然認同了水手的看法,沒過多久,船槳搖動的速度變得更快了,不過加快的程度不大,那些槳手們的體力很可能已經透支了。一個女人站在第一艘船的後甲板上,揮舞著手臂,催逼槳手們使出更大的力氣,可能她就是船長。幾名水手在甲板上跑來跑去,拉緊或松開某根纜繩,改變船帆的角度,但艾雯看不出他們這種忙碌產生了什麽效果。除了水手以外,甲板上還站著另外一些人,他們都簇擁在船欄旁,其中幾個人也舉起了望遠鏡,有些人似乎正在估量他們到達港口安全區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