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只普通木匣

阿特拉中午的太陽很溫暖,偶爾有一陣微風吹起蘭德的鬥篷,他們在山丘頂上已經站了兩個小時。一大片烏雲從北方緩緩壓來,雲層下帶著青煙一般的雨幕,如果雨下到這裏,天氣大概也會涼爽一些。安多就在北方數裏之外,和他只隔著一些生滿橡樹、松樹、羽葉木和黑膠樹的低矮山丘,在無數個世代中,這道邊境發生過數不清的襲擊和沖突。伊蘭會在凱姆林看著這場大雨嗎?那還在東方一百五十裏格以外,所以在他的腦海裏,她只是一個微弱的存在。艾玲達在阿拉多曼,比伊蘭更加微弱,他沒有想到智者們會單獨帶走她。不過,她在成千上萬的艾伊爾帳篷中一定是安全的,就像被凱姆林城墻保護的伊蘭一樣。泰戴沙踏著蹄子,不停地甩著頭,渴望著前進的命令。蘭德拍了拍這匹大黑馬的脖子,這匹牡馬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能馳到邊境,但他們今天的目的地在西邊,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

在今天的會見中,他必須給對方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小心地選擇了穿著,但他會戴上劍之王冠,並不只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威嚴。這頂王冠寬闊的環箍被塑造成月桂樹葉的樣子,裏面藏著一圈上下交錯的細小劍刃,其中一半劍刃的尖鋒朝下,讓佩戴者很不舒服,以此提醒他這份沉重的責任。而黃金打造的王冠更增加了這份沉重感,一支劍鋒正抵在他的額角上,提醒著他那場和霄辰人的戰爭,一場失敗的戰爭——發生在他無法承受失敗的時候。他的暗綠色絲綢外衣在袖子、肩頭和高領上都有金絲繡花,一枚龍形的鍍金腰帶扣固定住他的劍帶。他的手中拿著真龍令牌——一支兩尺長的矛頭,在拋光鋼鋒的後面系著白綠色的絲穗。如果九月之女認出這是一支截斷的霄辰長矛,她一定也會看到槍姬眾在這段槍杆上雕刻的盤繞遊龍。今天,他沒有戴手套,手背上龍頭的金色鬃毛在太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光澤。無論那個女人在霄辰人中有多麽崇高的地位,她也將知道她要面對的是什麽人。

一個傻瓜。路斯·瑟林瘋狂的笑聲在他的腦子裏回蕩。一個走進陷阱的傻瓜。蘭德沒有理那個瘋子。這也許是一個陷阱,但他也做好了闖入陷阱的準備,這個險值得一冒,他需要線索。他能夠打垮霄辰人,但他將為此付出多少血的代價?損失的時間是否又是他能承擔的?他又向北方瞥了一眼。安多上方的天空只剩下了幾縷在高處飄動的白雲,末日之戰正在逼近,他必須冒這個險。

明在他身邊,玩弄著胯下那匹灰色母馬的韁繩,心情很是得意,這讓他很氣惱。她趁著他的片刻軟弱,誘騙他給了一個承諾,隨後就絕不再放過他了。他當然能違背自己的諾言,他應該違背這個諾言;明仿佛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她的表情平靜如常,但約縛中突然傳來了懷疑和一點憤怒,她似乎在竭力壓抑這兩種情緒,同時又在摸索自己繡花紅色外衣的袖口,她只有在檢查藏在身上的匕首時才會有這種動作。當然,她不會對他用那些刀子,當然不會。

一個女人的愛可能是非常暴力的。路斯·瑟林喃喃地說著。有時候,她們會重重地傷害一個男人,傷得比她們想象得還要重,比她們希望得還要重。有時候,她們也會懊悔。這時他的聲音仿佛很理智,但蘭德還是將這個聲音壓了下去。

“你應該讓我們擴大搜索範圍,蘭德·亞瑟。”南蒂拉說道。她和另外二十四名槍姬眾站在林木稀疏的山丘頂上,全都戴起了黑面紗,有些人的手中拿著扣上羽箭的角弓,其余槍姬眾都藏身於周圍山丘的樹林中,時刻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從這裏到那座莊園一路上沒有異常,但我還是嗅到了濃烈的陷阱氣味。”現在當她再說出“莊園”或“房屋”這樣的字眼時,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滯澀了,畢竟她在濕地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南蒂拉說得沒錯。”艾麗維婭面色陰沉地嘟囔著,催趕她的花毛騸馬向蘭德靠近了一些,很顯然,這名金發女子依舊在為了不能陪在蘭德身邊而氣惱。但在提爾的時候,她聽到鄉音時的反應讓蘭德下定決心把她排除在這次會面之外,她承認那時的確有些失態,但又堅持說那只是因為她太過吃驚了。不管怎樣,蘭德不能冒這個險。“你不能信任任何高階王之血脈,特別是一位女皇的女兒,願女皇……”她猛地閉住嘴,並且非常刻意地撫平著自己的深藍色裙擺,她剛剛險些出口的話讓她更加氣惱了。蘭德信任她,願意把生命交在她的手上,但她一些難以改變的本能,讓蘭德不敢帶她去見那個將與他進行談判的女人。約縛中傳來了絲毫不加克制的憤怒,明不喜歡看到艾麗維婭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