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快要融化的女孩

“阿奇小姐,我必須請你離開我們白堊地了。”男爵板著臉說。

“我不走!”

男爵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蒂凡尼想起來了,羅蘭有時候是可以變成這樣的,而且更糟的是,公爵夫人還堅持要留在他的書房裏,參與這場會晤,她還特地安排了她的兩個衛兵在場。除此之外,這裏還有男爵的兩個衛兵。來了這麽多人,書房裏都快塞滿了。兩方面的衛兵彼此怒目相向,不遺余力地展露著敵意。

“這裏是我的領地,阿奇小姐。”

“可是我也有我的權利!”蒂凡尼說。

羅蘭像法官似的點點頭:“你提到的這一點確實很重要,阿奇小姐,不過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其實你並沒有什麽權利。你不是佃戶,也沒有自己的土地。所以,簡單來說,你一無所有,權利也就無從談起。”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都沒有擡頭,眼睛盯著面前的那張大紙。

蒂凡尼伸出手,把那張紙從他手底下一把搶了過來,還不等衛兵們作出反應,她就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你怎麽那個樣子跟我說話啊,連正視我都不敢!”可是她清楚羅蘭話裏的意思。她爸爸是個佃戶,他有權利。她卻沒有。“聽著,”她說,“你不能就這麽把我趕走。我沒有做錯什麽。”

羅蘭嘆了一口氣:“我真的希望你能理智一點,阿奇小姐,既然你執意說自己是無辜的,那我只好來為你陳述一些事實了。你親口承認,你把派迪家的孩子安珀從她父母身邊帶走,送去和噼啪菲戈人住在地洞裏。你覺得這麽對待一個年輕女孩子合適嗎?我聽衛兵們說,那些噼啪菲戈人住的地方蝸牛挺多的。”

“請你等一等,羅蘭——”

“你應該稱呼我未來的女婿為‘男爵大人’。”公爵夫人不客氣地插嘴說。

“否則呢,你就會用手杖打我,是嗎,尊敬的夫人閣下?你要狠狠地握住蕁麻了是吧?”

“你好大膽子!”公爵夫人說著,眼裏迸出了怒火,“羅蘭,我身為你這裏的客人,卻要受到這種輕慢的對待,你覺得這樣好嗎?”

他可能是真的聽糊塗了。“我完全不清楚你們在說些什麽。”他說。

蒂凡尼向著公爵夫人一指,對方的衛兵趕緊伸手去拿武器,兩個城堡衛兵不甘落後,也連忙拔劍。等他們好不容易把劍拔出來,握在手中的時候,公爵夫人的毒舌已經開始攪動了:“你根本就不應該容許這種犯上作亂的現象發生,年輕人!你是堂堂男爵,你已經通告過這個……這個家夥,讓她離開你的領地了。她明顯就是個禍害,如果她拒不聽命,還用我告訴你該怎麽辦嗎?她父母可都是你的佃農。”

聽到自己被蔑稱為“家夥”,蒂凡尼已經火冒三丈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更是她沒想到的,年輕的男爵搖了搖頭說:“不行,她的父母都是好人,我不能因為她走上歪門邪道就遷怒於他們。”

“歪門邪道”?這個說法比“家夥”還可惡!他怎麽敢這麽說她!她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他不可能有膽量這麽說的。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放肆過,他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有過。當他們還僅僅是蒂凡尼和羅蘭的時候,從來沒有過。不過,他們兩個的關系確實很奇怪,可能因為那其實不算什麽關系。他們不是因為相互吸引而走到一起的,他們純粹是被外部力量推到一起的。她是女巫,這意味著她自然而然就和村裏其他的孩子不一樣;而他是男爵的兒子,這也意味著他和村裏的孩子們不一樣。

而他們兩個人的錯誤就在於,他們覺得,既然他們都和別人不一樣,那麽他們兩個就應該一樣。慢慢地,他們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而他們說過的一些傷害對方的話,也都讓他們感到懊悔。若說他們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呢,又不屬實,因為他們之間原本就從未開始過什麽。對,沒有真正開始過什麽。也許現在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嗯,肯定的,對誰都好。

回顧從前,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這麽冷淡,這麽謹小慎微又愚蠢透頂。蒂凡尼希望他這一切惡劣表現都是那個倒黴的公爵夫人教唆的,可是她心裏又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還有別的原因。她必須多加小心。現在,眼看他們那樣緊盯著她,她不禁感嘆,在一個人的身上,智慧和愚鈍可能永遠是並存的。

她端起自己的椅子,把它往書桌前一擺,再往上一坐,合攏雙手,說:“我真的很抱歉,男爵大人。”她又轉臉向著公爵夫人,低下頭說:“我也覺得很對不住您,夫人閣下。我一時忘了自己的地位。我再不會這樣了。真的要多謝您的指教。”

公爵夫人哼了兩聲。蒂凡尼本來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對她懷有更多蔑視了,可是,聽聽她這種哼聲。她就這麽來回應我的主動讓步嗎?要想羞辱一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女巫,光哼哼這麽兩聲是不夠的——你必須說幾句特別刻薄、讓人恨之入骨的話才行呢。說句實在話,這位夫人哪怕朝這個方向努力一下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