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被征服的城市

在此之前,不管白天過得如何,馬克夜裏一般睡得都很香;今天晚上他卻睡不著了。他還沒有給珍寫信;今天他一直躲在一邊,什麽也沒有做。這個不眠的夜晚讓他所有的恐懼有增無減。當然了,他理論上是個唯物主義者;而且,他也過了會害怕黑夜的那個年齡(從理論上說是如此)。可是現在,風兒不停地搖動窗欞,他又感覺到那古老的恐懼:過去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冰冷的手指慢慢劃過他的脊背。唯物主義實際上不能保護他。那些指望唯物主義來救他們的人(這種人可為數不少)將會失望的。你害怕的東西根本不存在。所以天下太平。可是你因此就不害怕了嗎?唯物主義說你害怕的東西既不在這裏,也不在此時,可那又怎麽樣?如果你注定要看見鬼魂,最好還是不要不信。

侍者叫他的時間,比平常早一些,並且在送茶時,也送來一張便條。副總監問候他,並且不得不請斯塔多克先生立即去見他,事關一件最緊急和最棘手的問題。馬克穿好衣服,乖乖去了。

威瑟和哈德卡索小姐在威瑟的屋裏。讓馬克吃驚,並且稍感寬慰的是(雖然只是暫時的),威瑟好像對他們上次的會面毫無印象。實際上,他的舉止親切,甚至恭順,盡管又顯得極其鄭重。

“早上好,早上好,斯塔多克先生。”他說,“讓我極其抱歉的是——呃——還是長話短說吧,如果不是因為我認為,為您的利益著想,您應當在第一時間全盤了解有關事實,我是不會打攪您進早餐的時間的。請您務必把我將要告訴您的事情當作絕密。這個消息令人很痛苦,至少令人很不安。我可以肯定,隨著我們的談話深入下去(請坐,斯塔多克先生),您會意識到,在您當前的處境下,我們從一開始就有一支警察力量保護——用這個名字實在不合適——是多麽明智。”

馬克舔舔嘴唇,坐了下來。

“我提起這個問題時,勉為其難,”威瑟繼續說,“我本會更感困難,若不是我感覺可以向您保證——在談及此事之前保證,您懂的——我們對您都有絕對的信心,對於這一點,我真誠希望您也能開始還以誠摯之心(說到這裏他才第一次和馬克對視)。我們將這裏的人都是視為兄弟以及——呃——姐妹:因此,我們在這間屋裏所說的一切都應被視為不折不扣的、最大程度的絕密,並且,我認為,我們都應認為可以以最率性、最隨意的方式來討論我將談到的這個問題。”

哈德卡索小姐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感覺頗像一聲手槍炸響。

“你的錢包丟了,斯塔多克。”她說。

“我的——我的錢包?”馬克說。

“沒錯,錢包,皮夾子。放錢和信的玩意兒。”

“沒錯,確實丟了,你們找到了嗎?”

“錢包裏是不是有三鎊十先令,五先令的郵寄票根,一個自稱梅特兒的女人來的信,一封布萊克頓學院財務總管的信,還有G.亨肖、F.A.布朗尼、M.貝切爾的信,還有一份在艾奇斯托鎮市場街32a號西蒙斯父子店訂做衣服的賬單?”

“差不多就是這些啊。”

“就在這裏。”哈德卡索小姐指著桌子。看到馬克向前走來,她又喊道:“別動!住手!”

”這究竟是搞什麽?”馬克說。這種腔調,在這種情況下,依我看來對任何人都是很自然的,但是警察總是將這種態度稱為“氣勢洶洶”。

“沒搞什麽。”哈德卡索小姐說,“這個錢包發現的地方,是在路邊的草地上,距離辛吉斯特的屍體約五碼。”

“老天啊!”斯塔多克說,“你難道是說……這太荒唐了。”

“你求我沒用,”哈德卡索小姐說,“我不是律師,不是陪審團,也不是法官。我只不過是個女警。我告訴你事實而已。”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謀殺辛吉斯特的嫌疑犯?”

“我真誠地認為,”副總監說,“即便這個讓人痛苦的情況不得不從某個角度加以看待,但是在此階段,你不應當理解為這在您本人和您的同事之間造成任何顯著的不同。這問題不過是走走手續過場而已——”

“走過場?”馬克憤怒地說,“如果我沒聽錯,哈德卡索小姐指控我謀殺。”

威瑟仿佛從遙不可及的遠處看著他。

“哦,”威瑟說,“我真的認為,這樣說對哈德卡索小姐的立場可很不公平。她在研究院裏代表的那個部門,如果要在國研院內采取任何如此的行動,那都是嚴重的越權——這是假設,我們純粹出於討論的目的,作此假設,他們在將來希望,或者可能希望這麽做——盡管她的部門和研究院之外的當局有聯系,但是她那個部門的功能,不管我們如何規定,都和任何這類行動不相關;至少,我是如此理解您說這句話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