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五,她心情煩亂地想著,安迪明天下午便會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中了。

明晚就會著陸……

中午過後,她打電話請喬安排帶她去機場。“水療室或健身中心對男女一直都開放嗎?”

“是啊,不分男女。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現在就去。”她說,“我想放松一下,我有點緊張,因為安迪明天就要搭飛機了。”

“給我二十分鐘,我會帶你四處轉轉,跟大家介紹一下,並確保不會有人打擾你。”

她說:“我並不想把任何人關在門外,喬。”

“我只是要暗示裏頭的人懂得規矩罷了,別擔心。”

“那很好。”她說,“謝謝你,等你準備好了再走,不急。”

兩人並肩踩健身腳踏車,喬跟羅斯瑪麗談他結婚二十年的前妻維羅妮卡,她現在在小諾克城做房地產,他女兒瑪麗·伊麗莎白則在芝加哥洛約拉大學讀經濟學碩士。羅斯瑪麗跟喬談她提出的廣告片,覺得很高興能積極參與GC的工作,喬覺得這兩件事都很棒。

羅斯瑪麗激烈地跳著繩,喬則威猛地捶擊沙袋。“我以前打過拳擊。”他前跳後蹦地揮拳說,“金手套[4],中量級。”

“我以前常跳繩。”她解開纏在腳踝上的繩子說,“奧馬哈初中冠軍隊伍,連續兩屆衛冕。”

“看你跳繩的樣子就知道了。”他連連揮拳說。

他們並肩踩走步機。

“這裏很棒吧?”

“噢,太棒了。”她說,“真是個提振士氣的好地方。”布滿設備的房間對面,有張用泛光燈照明的相片,是個穿著緊身泳衣的年輕壯碩女子。

喬譏嘲地別過頭,大步走著。“不是我的菜。”他說,“我們剛開始在一起時,維羅妮卡是時裝模特兒,她第一次轉過身體時,我差點看不到她。”喬對她笑說:“我老媽也是個瘦竹竿,你知道我們男生嘛,跟女生想嫁給像老爸的人一樣,我想要一個像老媽的女孩。”

羅斯瑪麗大步跟著機器走,“嗯,我知道那是怎麽回事,”她說,“我很明白。”

回房時,羅斯瑪麗的心情依舊煩亂。她打電話到朱迪家,朱迪好像正在哭,她欣然接受羅斯瑪麗的邀請。

朱迪八點整準時抵達,她頭戴方巾,身穿羊毛外套,肩膀微濕,拎著一個商場的棕色大購物袋。外套底下是件桃色的紗麗;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塊有轉盤的塑料拼字棋板,附有擺置字母棋的格子、一個有拉繩的珠袋、兩個黑色架子、一個迷你銀籠小沙漏,以及——想當然了——一個計分器。

她們在窗邊桌上擺好棋盤,外頭細雪紛飛,灑在公園樹梢,將第五大道如瀑的燈火推到半英裏之外。羅斯瑪麗旗開得勝。

她隔著眼鏡頂端,望著架上的幾個字母棋JETTYIR——努力甩開開始結冰的機翼和桌側那只該死的定時器(沙子快漏完了)——然後拿起一堆棋子,放到板子的格子裏,拼出JITTERY。“J的分數兩倍,”她說,“雙字加五十分。”

朱迪輕按著她的筆記盒——不是用那根特別修過的指甲,只是用一般的橢圓珠光指甲。“一百分,”她說,“出師告捷。”

“謝謝,”羅斯瑪麗從眼鏡上方看她說,一邊從袋子裏取出新的棋牌。

朱迪將沙漏翻倒過來,眨著塗膏的睫毛,看著字棋,然後將棋牌擺到J下,拼出JINXED,“雙字。”她說。

羅斯瑪麗拿起字牌,伸出手,連板子都沒轉過來,便將X放到旁邊的粉紅格子裏,開始拼出FOXY。

朱迪發出哀嚎,哭著揪扯自己的頭發。“這下連我的拼字棋也給他毀了!瞧瞧我幹了什麽!X加上粉紅格子!你贏了!我的腦子被他融掉了!他害我變得一無是處!我真是災星,被他帶衰!所以我才會拼出JINXED這個字!”她趴在板子上哭泣,一邊拿拳頭捶桌面。

“噢,親愛的。”羅斯瑪麗抓起滾動的定時器擺正,起身走到桌邊,彎下腰,拍拍朱迪的頭發,撫著她起伏不定的背部。“噢,朱迪,”她說,“呃,朱迪……沒有男生值得讓你那麽不快樂,連……噢,天啊,是安迪,對嗎?是不是安迪?就是他,對吧?”

朱迪抽抽噎噎地說是。

羅斯瑪麗點點頭,嘆口氣,她真是越來越遲鈍了,跟老太婆一樣。

趴在板子上的朱迪哭著坐起身,雖然黏在臉上的字塊落了下來,睫毛膏竟出奇得防水。“我恨安迪!”她哭著扯下身上的徽章,撕破絲緞,奮力將徽章擲向窗口。“我戴著它,只是為了不想讓你起疑!我恨他!我要做一個自己的徽章,表明我真正的感受!噢,羅斯瑪麗,倘若你知道整個經過,如果你知道在九樓……”

“噓,噓。”羅斯瑪麗抱著她安慰說,“好了,冷靜點,親愛的。”她說,“噓,你好好地吸口氣,就是那樣……乖女孩……就是這樣……這樣好些了。你要不要用冷水洗把臉,然後我們再好好地慢慢談。想不想喝點東西?有客房服務哦,你如果餓了,講一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