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3年11月15日

我牽著馬韁,步行穿過我的村子,心裏越來越覺得難以置信。我抵達村子時看到精心打理的田地,但村子本身卻已遭到廢棄,長屋裏空無一人,炊火也已經冷卻,我眼前唯一的活人是一位頭發花白的獵戶——是一個白人獵戶,不是莫霍克人——他坐在火堆前一個翻轉的桶上,在烤肉叉上烤著什麽東西,聞著真香。

當我走近時,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接著他的眼睛轉向擱在不遠處的滑膛槍,但我揮手向他表明我沒有惡意。

他點點頭。“你要是餓了,我這兒還有多余的東西可以吃,”他和藹地說。

食物聞起來確實很香,但我腦子裏還有些別的事情。“你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嗎?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遷到西邊去了。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周了。似乎是國會把這塊土地給了幾個從紐約來的家夥。我猜國會是認定他們不需要征得住在這裏的人同意就能決定這件事。”

“什麽?”我有些驚訝。

“就是這樣。這種事發生得越來越多了。商人和農場主想要擴張土地,就把原住民都趕走了。政府說他們不會征收已經有主人的土地,不過嘛,嗯……你自己在這兒也看到了,實際上並不是那麽回事兒。”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我問道,接著慢慢轉過身去,在那些我曾經能看見我的族人——那些伴我長大的人——熟悉的面孔的地方,我現在只看到一片空曠。

“我們現在自力更生啦,”他繼續說道,“沒了快活的英國老夥計提供的原材料和勞動力。這就意味著我們得靠自己動手了,而且還得付錢。出售土地是個方便快捷的辦法。而且也不像收稅那麽惹人討厭。既然有人說是稅收引發了這場戰爭,那麽當然不能急著把這事兒再擺回台面上去,”他聲音嘶啞地大笑一聲。“我們這些新領袖啊,都是些聰明人。他們知道暫時還不能征稅。太快了。太……英國範兒了。”他凝視著火堆。“可該來的還是會來。歷史總是重復的。”

我謝過了他,然後離開他走向長屋,我邊走邊想:我失敗了。我的族人已經離開了——被那些我認為會保護他們的人趕走了。

我一邊走著,脖子上的護身符發出光來,我把它摘了下來,放在手心裏仔細端詳。或許我還有最後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從他們所有人手中拯救這片土地,不管是愛國者,還是聖殿騎士。

我蹲在森林裏的一片空地上,注視著手裏握著的東西:母親的項鏈和我父親的護身符。

我對自己說道:“母親。父親。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母親,我曾許下諾言,要保護我的族人。我曾以為如果我能阻止聖殿騎士,如果我能讓革命擺脫他們的影響,那麽我支持的那些人就會去做正確的事。我猜,他們確實是做了,他們做了對他們來說正確的事。至於你,父親,我曾以為我們可以攜起手來,可以忘掉過去,打造一個更好的未來。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你也能像我這樣看待這個世界——理解這個世界。但這只是一個幻想。而這一點,我早就應該明白的。我們無法和平共存,是嗎?是這樣嗎?我們是注定要爭執不休嗎?注定要互相爭鬥嗎?

“我有時也經歷過困難,但從未比今天更加艱難。眼看著我所努力的一切被扭曲、被丟棄、被遺忘。你或許會說,我所描述的正是人類整個歷史的重演,父親。那麽,你現在會笑嗎?你希望我說出你一直渴望聽到的話嗎?證實你所說的話?說一直以來你都是對的?我不會那麽說。即使現在,即使我面對著你那些冷言冷語中的事實,我也拒絕那麽做。因為我相信一切仍然可能改變。

“我或許永遠都不會成功。刺客或許會徒勞無功地再奮鬥上一千年。但我們不會停止奮鬥。”

我開始挖土。

“妥協。每個人都堅持著要我妥協。所以我也學會了。可我想,我的妥協與大多數人都不一樣。我現在意識到,這要花上很長時間,我意識到前方的道路不僅漫長,而且還籠罩在黑暗之中。這條道路不能總是帶我前往想去的地方——而且我懷疑自己能否活著看到它的終點,即使如此,我還是要沿著它繼續走下去。”

我不停地向下挖,直到這個坑足夠深才停止,它比埋葬屍體所需的坑還要深,深到足夠讓我爬進去。

“因為希望會伴我同行。面對所有那些堅持,我轉過身去,繼續前進:而這,這就是我的妥協。”

我把護身符扔進坑裏,然後,當太陽開始西沉之際,我鏟起泥土蓋在護身符上方,直到它被妥善藏好,然後我轉身離開。

滿懷著對未來的希望,我回到了我的族人身邊,回到了刺客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