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此期間,我的心思又回到了卡羅琳身上。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她的身份,在打聽了霍金斯巷的事以後,我得知她的父親埃米特·斯考特是位經營茶葉生意的富有商人,不用說,他的大部分顧客都把他看作暴發戶,可他不知用什麽手段得到了頗高的社會地位。

如果不是像我這麽頑固,又這麽自負的人,多半會選擇另一種奪取卡羅琳芳心的方法。畢竟,她父親是為西南各郡的許多富裕家族提供上等茶葉的供應商:他很有錢,足以雇用霍金斯巷的一棟寬敞宅邸所需的仆人。他不是我們這種小農戶——他用不著每天早上5點起床,給牲畜喂食。他是個既有資產又有勢力的人。我應該做的——雖然我清楚這是徒勞的——就是試著和他結識。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那麽隨後發生的很多事——很多很多事——就都可以避免了。

可我沒有。

要知道,我那時還年輕。我太自大了,所以難怪湯姆·考博雷那樣的人會痛恨我。盡管我沒什麽社會地位可言,卻覺得巴結茶葉商人是非常丟臉的事。

現在的我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你喜歡女人——這點我不怕承認——就會在每個女人身上發現美麗之處,無論她們是不是那種古典美女。但不幸的是,我愛上了卡羅琳這樣內在與外表同樣美麗的女子,而且不用說,被她的魅力吸引的人不止我一個。於是我所得知的下一件事就是,她吸引了奧布裏·黑格爵士之子,馬修·黑格的注意。奧布裏是布裏斯托爾最大的地主,也是東印度公司的管理者之一。

根據我打聽來的消息,年輕的馬修和我年紀相仿,而且同樣高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他喜歡模仿他父親,擺出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樣,雖然很顯然,他在生意方面的才能完全無法和他父親相比。更誇張的是,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哲學家,經常會把想法口述給始終隨行的記錄員,後者則隨身帶著筆墨以便記錄,比如:“笑話就像丟進水裏的石頭,它掀起的漣漪就是笑聲。”

也許他這些言論其實別具深意吧。我只知道,我原本不會把這個人太當回事——的確,我原本只會跟其他人一樣,提起他的名字就大加嘲笑——但前提是他並沒有對卡羅琳表現出興趣。如果沒有另外兩個因素,或許我也不會如此擔憂。首先,卡羅琳的父親埃米特·斯考特顯然已經讓卡羅琳和馬修訂了婚。其次,也許是因為馬修永遠自高自大的態度,有在最簡單的生意上犯下致命錯誤的趨勢,以及在惹惱他人方面的本領,因此他的身邊跟著一位名叫威爾遜的保鏢,他既沒教養又粗暴,但身材非常魁梧,總是眯著一只眼睛——聽說他很不好惹。

“人生不是戰鬥,因為戰鬥只有輸和贏。而人生是為了體驗的。”聽說馬修·黑格曾這麽跟他骨瘦如柴的記錄員口述道。

噢,當然了,馬修·黑格還是有一場寶貴的小小戰鬥要打,首先因為他是那位奧布裏·黑格爵士的兒子,其次是因為,有個肮臟又魁梧的保鏢跟他如影隨形。

不管怎麽說,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設法得知了卡羅琳的行蹤。可要怎麽找?這麽說吧,我借助了某個人的幫助。還記得那個叫蘿絲的女傭吧?是我幫她避免了比死更可怕的命運。有一天,我跟著她從霍金斯巷去了集市,她挎著一只籃子,老練地穿行於貨攤之間,對攤主的叫賣聲充耳不聞。就在這時,我走了上去,進行了自我介紹。

當然了,她沒認出我來。

“先生,我確定自己不認識你。”她說著,吃驚的雙眼掃視四處,就好像她的雇主會突然從貨攤間的狹小過道裏跳出來似的。

“噢,我可是很清楚你是誰,蘿絲,”我說,“因為你,我上星期在老橡木棍酒館還挨了一頓打。你的確是喝醉了,可總該記得有人幫了你吧?”

她不情願地點點頭。是啊,以這種唯利是圖的方式來利用年輕女士的不幸遭遇,也許不是最紳士的做法……噢,我覺得這還沒到勒索的程度,只是為了從她那兒獲取信息,總之我確實這麽做了。我被迷得神魂顛倒,而且考慮到我的字實在寫得太差,我認定與卡羅琳見面才是開始贏得她芳心的最佳方法。

我的魅力能讓鳥兒離開樹枝,不是嗎?這種魅力對商人有效,也對我不時在酒館遇見的年輕女士有效。那憑什麽不能對出身高貴的女孩有效呢?

從蘿絲口中,我得知卡羅琳喜歡在周二下午去布裏斯托爾的碼頭呼吸新鮮空氣,然後,她迅速看了一下周圍,提醒我當心黑格先生。當心他和他的男仆威爾遜。按照蘿絲的說法,黑格先生對卡羅琳十分殷勤,並且對她愛護備至。

於是在第二天早晨,我去了鎮子上,盡可能快地交了貨,然後徑直去了港口。那裏的空氣彌漫著海鹽、肥料和沸騰瀝青的氣味,充斥著海鷗的叫聲,以及在碼頭勞作的人們無休無止的叫喊聲,他們裝貨卸貨的那些船只的桅杆在微風中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