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次日早晨,我在布埃納維斯塔海角撞見了那一幕:一艘雙桅縱帆船停泊在港口裏,幾艘小艇靠在岸邊,卸下的板條箱被人拖到海灘上,或是堆在那些被綁住雙手、神情沮喪地坐在沙地上的人們身邊,或是堆在無聊地看守著他們的英國士兵身邊。當我趕到之時,第三條小艇也靠了岸,又有士兵下了船,看向那些俘虜。

對於那些人被綁著的原因,我不太確定。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海盜。外表倒像是商人。不過等又一艘小艇靠近之後,我便明白了緣由。

“艦隊指揮官往金斯敦那邊去了。”其中一名士兵喊道。他和其他士兵一樣,戴著三角帽,身穿背心,手拿滑膛槍。“我們要征用那傻大個兒的船,然後跟上他。”

這就是理由。那些英國人想要他們的船。他們自己就跟海盜一樣壞。

商人們對食物的喜愛程度幾乎與飲料相同,因此他們大都偏胖。但其中一名俘虜比同伴們的臉色都要紅潤,身形也更加臃腫。他就是那些英國人口中的“傻大個兒”,我聽到了他的名字:斯泰德·邦尼特。聽到“金斯敦”這個詞的時候,他似乎來了精神,還擡起了頭——雖然在這之前,他一直對著沙地,像是在思索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如今又該如何脫身。

“不,不,”他說,“我們的目的地是哈瓦那。我只是個商人……”

“閉嘴,你這該死的海盜!”有個士兵惱火地用腳挑起沙子,甩在那可憐人的臉上。

“閣下——”他瑟縮了一下,“我的船只是停在那裏進行補給而已。”

接著,出於某種只有他們知道的理由,斯泰特·邦尼特的同伴們選擇在此時逃跑。或者說企圖逃跑。盡管雙手都被綁著,他們還是掙紮著站起身,突然朝我藏身的森林這邊跑來。與此同時,那些士兵看到了他們的舉動,舉起了手裏的滑膛槍。

子彈呼嘯著嵌進我周圍的樹木裏,我看到其中一個商人倒在血泊和腦漿之中。另一個尖叫著重重倒下。與此同時,有個士兵將槍口對準了邦尼特的腦袋。

“給我個不把你的腦袋打開花的理由!”他咆哮道。

可憐的老邦尼特,他被指控是海盜,即將失去他的船,而且腦袋眼看就要挨上一發金屬彈丸。他做了相同處境的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說不定還嚇尿了褲子。

“呃……呃……”

我抽出彎刀,背對著太陽走出樹林。那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至於長袍飄飛、刀光閃耀的我在他眼裏是個什麽樣子,我不得而知,但他的的確確楞了片刻。而這片刻的代價就是他的性命。

我刀尖上挑,割開了他的背心,令他的內臟撒在黃沙上,隨後順勢一轉,刀刃劃過站在附近的另一名士兵的咽喉。一眨眼的工夫,兩個人便倒地而亡,緊接著我便用彎刀刺穿了第三個。他的身體從刀刃滑下,在沙灘上抽搐了幾下,隨即死去。我用另一只手拔出腰帶上的匕首,重重刺進第四個士兵的眼睛裏,而他驚叫一聲連連後退,鮮血從匕首刺入的位置泉湧而出,染紅了他嘶喊時露出的牙齒。

這些士兵把子彈都打向了那些逃亡的商人,盡管他們上彈的速度不算慢,卻仍然比不上真正的劍客。這是正規士兵最大的弱點。他們太依賴滑膛槍,最擅長的是嚇唬天真的女人,不擅長近距離應對我這種在布裏斯托爾的酒館裏久經磨煉的打架好手。

下一個士兵被我幹脆利落地兩刀砍下腦袋時,手裏仍舊握著他的滑膛槍。最後那個士兵終於等到了朝我開槍的機會。我聽到子彈呼嘯著破空而來,掠過我的鼻子,於是在震驚中做出了反擊,瘋狂地劈砍著他的手臂,直到他的滑膛槍脫手落地,而他也跪倒下來,擡起手向我求饒,最後我用刀尖刺穿了他的喉嚨,讓他徹底閉了嘴。他含糊不清地叫著倒了下來,鮮血在他周圍的沙地上開始蔓延。我站在他身前,雙肩起伏,大口喘息,汗流浹背,但我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邦尼特感激地對我說:“感謝上帝,先生,您救了我。真是感激不盡!”但他感謝的並不是來自布裏斯托爾的農家小夥愛德華·肯威。我又重新開始了。我成為了鄧肯·沃波爾。

後來我才發現,斯泰德·邦尼特不僅失去了船員,而且他絲毫不懂航海的技藝。我讓他的船免於遭受被英國人征用的命運,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我都是自己征用了他的船。至少我們有一個共同點:我們要去的都是哈瓦那。他的船速度很快,而他雖然饒舌,卻是個不錯的旅伴,於是我們便作為互惠的夥伴一同踏上了旅途——至少暫時是這樣。

在掌舵的時候,我跟他聊了些關於他的事。我發現他雖然有錢,但十分浮躁,顯然對那些——這麽說吧——可疑的賺錢方式很感興趣。比方說,他一直在打聽海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