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托雷斯不顧一切地逃跑了。他孤注一擲,決定自己去尋找觀象台的所在。

我指揮寒鴉號去追趕他,但一個又一個鐘頭過去,托雷斯始終不見蹤影,我們也越來越接近觀象台,這讓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會找到那兒嗎?他會不會已經得知它的位置了?他是不是正在嚴刑拷打某個可憐人?一位刺客組織的人?

我們來到長灣,托雷斯的蓋倫帆船就停泊在那兒,還有幾條較小的船只停在附近。我們看到了望遠鏡的閃光,於是我下令左滿舵。片刻之後,那條西班牙蓋倫帆船打開了舷側的炮口,炮管微微反射著陽光,隨後是一聲“砰”和一陣火藥的黑煙,炮彈開始砸進我們的船身和周圍的水面。

不過就算船長不在,這場戰鬥也會繼續下去。再加上軍需官,因為她執意要與我同去。安妮和我一起跳下舷緣,穿過蔚藍的海水,遊到岸邊,然後開始了前往觀象台的漫長跋涉。

沒過多久,我們就遇見了第一批屍體。

正如蓋倫帆船上的水手在寒鴉號的猛攻下奮力求生,托雷斯的手下也做了同樣的事。他們遭到了守護觀象台的土著們的襲擊,更高處傳來打鬥聲,以及絕望的叫喊聲——那是落在隊尾的水手徒勞地想要嚇退對手。

“這片土地在王的保護之下。讓你們的人退下,不然就得死!”

會死的卻是他們。我們在林下灌木間穿行,而我看到不遠處的那些水手面對宏偉高大的觀象台,又掃視身邊長長的野草,露出驚恐而費解的神情——這東西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們也將在驚恐和費解中死去。

觀象台的入口躺著更多屍體,但門是開著的,顯然有幾個人成功進去了。安妮要我進去,她會在門外放哨,於是我第二次踏入了這個古怪而神聖的場所,踏入了這座龐大的神廟。

我走進門裏的時候,想起上次來這裏的時候,羅伯茨殺死了自己的手下,免得他們看到觀象台裏的情景而精神錯亂。果不其然,就在我進入龐大的門廳時,看到驚恐的西班牙士兵正在尖叫奔逃,他們眼神空洞,就好像體內生命的火花早已熄滅。他們就像行屍走肉。

他們對我視而不見,於是我放過了他們。很好。讓他們去吸引外面那些觀象台守衛吧。我繼續向前,攀上石階,穿過石室——看到了更多驚恐的士兵——然後朝主控室走去。

我剛走到半路上,觀象台突然開始嗡鳴。正是我初次造訪時聽到的那種令人頭骨碎裂的噪音。我開始奔跑,推開一個又一個在瘋狂中逃亡的士兵,沖進主控室裏,那兒的石頭開始從墻壁上崩落,觀象台也仿佛隨著低沉的嗡鳴而搖晃起來。

托雷斯站在控制台前,努力在喧鬧中呼喚他或是早已離開,或是正試圖逃跑的衛兵,同時努力與周圍正在崩塌的石墻溝通。

“搜索這兒!找到阻止這場瘋狂的方法!”他捂住雙耳,高聲叫喊。他轉過身,震驚地看到了我。

“他來了。殺了他!”他指著我大喊大叫,口沫橫飛。在他的眼裏,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神色:恐慌。

“殺了他!”只有兩個勇敢卻魯莽的士兵上前來挑戰我,在這間搖晃不止、眼看就要坍塌在我們身上的石室裏,我迅速解決了他們。最後石室裏只剩下我和托雷斯兩人。

接著這位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掃視房間,看向手下們的屍體,又看回我這邊。他眼裏的恐慌不見了。他又變回了我記憶裏的那個托雷斯,他的臉上沒有挫敗,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對自己死期將至的悲傷。只有狂熱。

“我們可以聯手,愛德華,”他伸出雙手,懇求道,“我們兩人可以將權力握在手中,讓那些可悲的帝國向我們臣服。”

他搖搖頭,仿佛對我很是失望,仿佛我只是他誤入歧途的兒子。

不,很抱歉,夥計,但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我沉默地看著他。

“你很有潛力,愛德華,”他頑固地說,“你又有那麽多未竟的心願。我可以為你展示一些東西——超出你想象限度的秘密。”

不。他和他那夥人除了壓抑我的自由,奪走我的朋友們的性命之外,什麽都沒做過。從那天晚上,將布裏斯托爾的那座農莊付之一炬開始,他們帶給我的就只有不幸而已。

我刺出袖劍,而他痛呼一身,口中湧出的鮮血沾到了嘴唇上。

“殺死我,你就滿意了嗎?”他虛弱地問我。

不,還沒有。

“我只是在完成工作而已,托雷斯。換作你是我,也會這麽做的。”

“恐怕我們已經這麽做了,”他勉強開口道,“你已經沒有了家人,沒有了朋友,沒有了未來。你的損失遠比我們更大。”

“也許吧,但殺死你就能糾正一個嚴重的錯誤——遠比我做過的事嚴重得多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