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克裏斯蒂娜的死讓埃齊奧的決心更加堅定。他的家鄉已經被薩佛納羅拉折磨得太久,又有太多他的同胞——無論他們從事何種行業——落入了他的魔掌,至於違抗者不是遭到排斥、從此不再拋頭露面,就是被迫流亡。是時候行動了。

“有很多可能幫助我們的人遭到了流放,”馬基雅維利解釋說,“但即便薩佛納羅拉在這座城市以外的主要敵人——我指的是米蘭公爵,以及我們的老朋友羅德裏戈,或者說亞歷山大六世——也沒法扳倒他。”

“那些篝火是什麽?”

“那些是最瘋狂的東西。薩佛納羅拉和他的親密夥伴組織起一群追隨者,挨家挨戶地要求人們交出所有從道德角度來看值得質疑的東西,甚至包括美容用品和鏡子,更別提繪畫、書籍這些‘不道德’的東西了。他們還沒收了各種各樣的遊戲,包括象棋,老天爺啊,還有樂器——你說得出來的都有;只要是那位修士和他的追隨者認為會影響宗教熱忱的東西,他們就會帶到領主廣場上,投入那堆龐大的篝火,把它焚燒殆盡。”馬基雅維利搖了搖頭,又說,“就這樣,佛羅倫薩失去了很多有價值和美好的東西。”

“但這座城市肯定已經受夠了這樣的行為了,對吧?”

馬基雅維利的臉色明朗起來。“的確如此,而這種感覺就是我們最佳的助力。我認為薩佛納羅拉由衷地相信審判日即將到來——唯一的問題在於,我們看不到絲毫的跡象,就算是某些起初狂熱地相信他的人,現在也開始動搖了。不幸的是,許多有權勢的人仍然會不假思索地支持他。如果能解決他們……”

於是埃齊奧開始搜尋和抹除薩佛納羅拉的支持者,他們也的確來自各行各業——其中有一位著名畫家、一名老兵、一個商人、幾位牧師、一個醫生、一個農夫,還有一兩個貴族,他們都是那位修士的狂熱支持者。有些人在死前明白了自己的愚蠢,有些人的信仰卻毫不動搖。除了任務本身令埃齊奧不快以外,他也時常面臨死亡的威脅。但很快,謠言就開始在這座城市裏流傳——在夜深人靜之時,在非法酒館和後街小巷裏。刺客回來了。刺客將會拯救佛羅倫薩……

埃齊奧看著自己出生的城市遭受宗教狂熱的憎恨與瘋狂的荼毒,不禁心如刀絞。他硬著心腸為那些人帶去死亡——就像一股冰冷的風,吹走了那些讓這座城市風光不再的渣滓。他在殺戮時一如既往地帶著憐憫,心裏知道對這些早已偏離正道的人來說,這是唯一的結局。即使在這樣黑暗的時刻,他也從未偏離過作為刺客的信條。

在這座城市裏,公眾的立場發生了變化,薩佛納羅拉明白自己的地位正在動搖。而馬基雅維利、狐狸、葆拉和埃齊奧聯起手來,開始組織一場起義,一場由人們緩慢卻不可阻擋的領悟所指引的起義。

埃齊奧的最後一個“目標”是位牧師,埃齊奧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聖靈教堂前向一群人布道。

他慷慨陳詞,但本就稀疏的人群漸漸失去了興趣,很快最後幾人也轉身離去。埃齊奧走上前,對那牧師說:“你剛才那番話,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那牧師大笑起來。“我們並不全都需要勸說或者脅迫才會信服。我已經相信了。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理!”

“萬事皆虛。”埃齊奧答道。他彈出腕刃,刺穿了那牧師的身體。“安息吧。”他說。他轉身背對著死者,戴上了兜帽。

這段路漫長而又艱辛,但到了最後,薩佛納羅拉本人也在不知情下幫了刺客們一把,因為佛羅倫薩的財力出現了嚴重衰退。這並不奇怪,那位修士痛恨一切商業活動,而商業正是讓佛羅倫薩強大的原因。而且最後審判仍未到來。反而有位方濟各會修士對薩佛納羅拉做出了火之審判[1]的挑戰。但薩佛納羅拉拒絕了挑戰,他的權威也再次受到了重創。到了1497年3月初,城市裏的許多年輕人開始遊行抗議,抗議又演變成了暴亂。在那之後,酒館重新開業,人們恢復了從前唱歌跳舞、賭博嫖妓的習慣——開始享受生活。店鋪和銀行也紛紛開張,盡管起初數量不多;遭到流放的人也回到了城市裏不再受薩佛納羅拉控制的區域。這些並不是一夜之間的變化,不過到了最後,在那場暴亂的大約一年之後,盡管薩佛納羅拉仍在苦苦支撐,但他垮台的時刻看起來已經不遠了。

“你做得很好,埃齊奧。”葆拉對埃齊奧說。他們正和狐狸以及馬基雅維利一起,等在聖馬可修道院的大門口,身後是一大群來自各個自由區域,滿心期待卻難以駕馭的民眾。

“謝謝。可現在該做什麽?”

“看著就好。”馬基雅維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