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2/26頁)

他在火環城裏再無朋友。

沙蛤不明白怎麽回事,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就又掉到了最低點。他努力地想要維持這些友誼,但無論他多麽努力,轉瞬之間,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第二層平台前站著的是負責初檢的鑄物師,是一名大個子的石匠。

他只看了一眼沙蛤手裏的東西,就揮手讓他到更高一級的平台上去。沙蛤試圖解釋一下:“我不應該在這裏,我只是想幫朋友……”

石匠根本沒聽,只是朝他吼叫:“快上去,沒看到這麽多人都很忙嗎?!”他通過了一個又一個篩選的關口,每次沙蛤都想解釋,但最後總是習慣性地服從命令往前走。他越爬越高,越爬越心虛。

在下層平台上,那些被淘汰的工匠堆裏,沙蛤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皮匠學徒賀禮手裏捧著一頂灰鼠皮的帽子,長著一雙老鼠眼的矢匠學徒舉著三支鵝翎箭,還有那個釜匠阿康,手裏拿著一只柄上錯金銀的鐵壺。他們仰頭看著沙蛤,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現在,他已經站到了最高位置的平台上,除了沙蛤,這裏就剩下三個人了。只有最優秀的鑄物師才能站在這兒。

沙蛤可不是鑄物師,他甚至連一枚職業掛墜都沒有。

一定是哪兒出了問題,沙蛤想。他絕望地東張西望,他原來只想把阿瞳的作品交到某位能負責的工匠手裏,可現在,他自己卻被推到了精英匠人比試的前台。

一名匠人正在展示一把雨傘,看上去黑乎乎的,也無甚神奇之處,一打開來,卻和著悠揚的樂聲,傘罩中落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一名匠人則制作了一台運行精密的機械鐘,每到時辰正點,一扇小門會打開,一個錫制的雜技小人就會扔著三只黃金小球,騎著匹光背馬跑了出來,戲耍,獨腳站立,翻滾,在這期間始終拋接著三只小球,然後再回到鐘身下的小門裏。

第三名匠人的手裏捏著一只機械飛鳥,他看見了沙蛤手裏的翅膀,瞪大了眼,悄悄地將自己的作品藏了起來。

最上一級平台上,負責評點作品的是三位鑄物師,鐵大師東莫朝沙蛤轉過臉來,鼓勵般說道:“嗯?”

看著這麽多德高望重的前輩在此,沙蛤的腿都哆嗦了:“我……這不是……”

“在這裏的人沒有尊卑之分,所有工匠都是平等的,誰都可以站到這裏。交出你的作品來。”東莫慈祥地說。他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真是罕見。

“……這不是我的作品。”沙蛤終於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又有哪一件作品是呢?”木大師何踩說,“所有作品都是神借由河絡之手創造出來的,來,看看你的東西。”

沙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下了羽衣,將它展開。

它輕得像一抹月光,在他手上跳躍,時刻想要飛起,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金屬打造成的。

木大師帶著幾分驚詫的神色問:“一千年來,都有河絡想要借助機械或魔法的力量自由飛行,但無人成功——你要挑戰飛行嗎?”

釜大師萬胡點了點頭:“很精巧,只是一味地追求外形,未必能得飛行的靈魂。你既然帶了這件作品來,想必一定知道卷雲部的鐵大師季遂研究飛翔術多年,他的白銀羽衣契合了什麽系的魔法吧?”

“契合了……契合了……”沙蛤徹底卡住了。他像多年前面對火爐嬤嬤的考試那樣,陷入一個前進不能、後退不能的通道裏。

“不,不需要回答。”釜大師說。“來試試吧。”

“嗯嗯。”東莫說。

沙蛤低頭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肚皮,他熟悉自己因貪吃而變形的身材,整座火環城最不適合演示羽衣的居民一定就是他。

沙蛤咬著牙開始往身上套那件羽衣。

羽衣輕得似乎沒有重量,沙蛤卻覺得肩膀上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背負著阿瞳和師夷的雙重夢想。

金屬涼得有些刺骨,尺寸不很合身,肚子上的綁帶尤其緊,沙蛤不知道應該把帶子勒在肚臍上邊,還是挪到下邊,但不管他怎麽擺弄,小腹總是要被勒成兩半,沉甸甸地墜在下面。

好不容易將羽衣弄好,沙蛤張開了雙臂,舉起羽翼。

四周搖曳的燈籠火光變得有些暗淡,全場寂靜,擁擠在平台下的河絡們緊張地看著他,但沙蛤更緊張。

這時候,他才想起,阿瞳並未給他留下使用說明。一滴汗水順著他的腮幫子流了下來。

他屏氣凝神,開始拍打雙臂,風從羽翼下穿過,冰冷的金屬抓住了他的脊梁,將他向上擡升。

沙蛤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拼命地舞動胳膊,雙腳騰空了——他飛起來兩尺多高,但隨即又重重地落回了高台。

沙蛤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連兩腳離地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