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如火烈烈(第4/26頁)

蛇輦船上滿載著傘鼓手和號角手,穿著最鮮艷奪目的衣裳。他們將用這車作為引導,周遊火環城上下,祓除不祥,導迎福祉。

而作為慣例,所有的河絡居民,也都用毛發和皮甲、羽毛打扮起來,裝扮成諸如白澤、翻羽、窮奇、挾翼、訛獸、鉤蛇、混沌、甪端、天狗、鳴蛇、趴蝮等怪物,跟隨在蛇輦船之後,做一場怪物大遊行。

作為新晉的夢火者,沙蛤被高舉在一張裝飾著火焰的小床上,行進在遊行隊伍的中間。

他的頭暈暈的,還不能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突然一棵木棉樹怪,從遊行的隊伍中冒出,抱住了他,枝枝丫丫的樹杈好像惡魔的利爪。坑窪的樹皮後面冒出了個熟悉的聲音:“恭喜你啊,夢火者。”

沙蛤把半聲驚叫放在嗓子眼裏咽了下去。那聲音,竟然是雲胡不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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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遊行隊伍經過的各個岔路口,都能看到一些河絡少女將一些飾物扔到爐屋前的火盆裏去燒,然後再將火盆裏的爐灰傾倒在地,用鐵釬子撥弄著炭灰,偶爾低頭撿起什麽東西。

值日官騎著巨鼠,在人群中往來穿梭,高呼:“誰得到了,誰得到了?”

他挨個查看從火中撿起的首飾,校驗一排排燒黑的金屬殘片,然後或是點頭或是搖頭。

“他們在找什麽?”冷眼旁觀的雲胡不歸問。

“他們在尋找地母烙印,”沙蛤告訴他,“阿絡卡死了,但薪盡火傳,她的靈魂和知識將會在下一任阿絡卡身上傳遞下去,他們要找到下一任阿絡卡。她們會用火燒自己的首飾,若這少女是神選中的人,就會有一些神跡顯現出來。”

此時,他已經從那張煙火繚繞的小床上溜了下來,換了一套怪獸裝,和雲胡不歸一起混在遊行隊伍裏。既然這一天幾乎所有的河絡都要喬裝打扮,其他人就不太可能找到他——不可能找到他們兩個。

草原人的懇求輕易地就讓他拋棄以夢火者身份遊行的榮耀,但這會兒,沙蛤卻覺得有點兒害怕,他低著頭,不敢擡眼看雲胡不歸。

殺手的身份從雲胡不歸的身體內跳出來,重新抓住了他。

他一走近沙蛤身遭,空氣中就彌漫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似乎方圓數百尺內的蟲蟻都屏住了呼吸。

沙蛤能聽見那種寂靜。

他清楚雲胡不歸回來是要做什麽,這種做法明目張膽地破壞法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到這個異族人身邊,去幫助他。

或許是因為阿瞳的緣故吧。

他知道阿瞳一直喜歡師夷,他和沙蛤說過很多次,想在地火節上邀請師夷一起跳舞,那是河絡們表達愛的方式,但是他的朋友阿瞳已經死了。

現在,即便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了師夷,師夷也會跟身邊這個蠻子跑走。他不知道這還算不算講義氣,算不算幫了阿瞳的忙。

唯一讓他驚喜的是又看到了小哎。

小哎是跟著雲胡不歸一起歸來的,它從一條石縫裏鉆出來,吧嗒吧嗒地跟著他們兩個人跑,但又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無論沙蛤怎麽逗它開口,它就是不吭氣,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沙蛤。看它垂頭喪氣的樣子,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

值日官好像選定了一些少女,將她們和燒過的首飾集中起來,朝前面帶走了。

“接下來又要怎麽樣?”雲胡不歸繼續冷笑,“你們河絡都是技巧高超的鑄物師,她們就不能在飾物上造假嗎?”

“這怎麽可能?!”沙蛤震驚地張開嘴,看著雲胡不歸,似乎連往那個方向想一想都是無法理喻的行為。

“為什麽不可能,神諭是什麽樣的你也不知道,是嗎?”

“不知道,但只要看到了,就一定會明白,神的文字不是幻術或者高超技藝可以冒充的。”沙蛤痛苦地思考了一會兒後才回答。

“這些奇怪的法律從來沒給你們造成困擾嗎?聽起來太不正常了。”雲胡不歸說。

“你應該好好學習,火爐嬤嬤就什麽都知道。”沙蛤同情地看看雲胡不歸。“我寧願一無所知。”雲胡不歸換了個話題,“你在害怕嗎?”

“我……一點兒都不怕。”沙蛤說。但是他的手在發抖,而且臉上流滿了汗,從下午開始,他的汗就在不停地流,幾乎把他體內的水分流光了。雲胡不歸一定也看見了。

他們被人潮擠入了城門,遠遠地可以看到大火環的出發點上那艘閃閃發光的蛇輦船。他們看見河絡王熊悚端坐高處,盔甲明亮,披著金帛,胡須編成整齊的須辮,臉上還有彩色的妝,他一手扶著長刀,另一手扶著盾牌,看上去暮氣沉沉,如同泥塑木偶,既沒有表情也沒有神氣,沒有氣魄也沒有活力。

那些商人帶走了墨晶石,好像也帶走了他的靈魂。囚徒就被鐵鏈扣在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