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司馬濱船蟲賣淫 閻羅殿牛鬼劈賊(第3/5頁)

這時有個提著六尺棍棒的人向這邊走來。媼內遙遠看見說:“一定是那牛主人趕來了,俺且躲起來,等他過去再把屍體投到海裏沖走。你在那兒沒事兒,但不要讓他看出神色來。”這樣告訴她後,他便躲到閻王殿的背後去。不大工夫,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農夫,面色紅黑,如同熟透了的紅棗兒,身材高大好似碼頭上立的桅杆。他與從前的當麻蹶速力士相似,面貌很威嚴,滿臉怒氣,圓瞪雙眼,目光咄咄逼人。左右看看走過來問船蟲:“喂!海邊站著的那個人,我問你,你是人們所傳說的那個野妓吧?看到方才有人趕著一頭紅毛的牛從這裏過去嗎?看見往哪裏去了?”船蟲聽了搖頭道:“沒見到那個人,大概你走錯了路吧,趕快到別處去打聽吧!”那人聽了並沒有走,拄著所拿的六尺棒,站著沉吟一會兒說:“這太奇怪啦!在麻生,眾人皆知我是冠松附近的農夫,名叫鬼四郎。我家近年養了頭紅毛的牛,是本地罕見的尤物,村民們把那頭牛和我的名字合在一起,一直管它叫赤鬼四郎。因此在地方上,一說人鬼便知道是我,一說牛鬼便是我的那頭牛。它如此有名,耕耘自不必說,用它拉車馱貨,也可頂普通牛兩三頭,所以對我有很大好處,全靠著它謀生。今天是正月二十放假日,人們都出去玩兒,讓牛也歇歇筋骨。我們夫妻一直到天黑還在喝酒取樂,突然發生口角,我連打帶罵耍起了酒瘋,不料驚擾了四鄰,趁著那個工夫偷兒從後門把牛牽走。待架不吵了才知道牛沒了,所以便追到這裏來。在途中我逢人便問,不少人說在天大黑之後,有個男人沒點火把牽了頭牛,慌裏慌張地往司馬濱那邊去了。你從天黑就在這站著,怎會沒看見呢?”他如此責問著。船蟲冷笑道:“您怎能這麽說?若是來個貓或老鼠什麽的,或許就看不見,有人牽了那麽大一頭牛到這來,誰能看不見呢?但是,司馬濱地方很大,有幾百米遠,這麽長的一個海濱,不到各處好好找找,一口咬定您的牛到這兒來了,您大概是在做夢吧?您也沒雇奴家給看牛,真是豈有此理!”她這樣尖酸刻薄地責難了一通。鬼四郎也無法發火,咋著舌頭說:“你這樣說就沒辦法了。那就到別處去找找吧。真是多余之事。”他嘴裏嘟噥著,將要往回走,那牛可能多年來已熟悉了主人的聲音,忽然從草屋內“哞!”地叫了起來。鬼四郎一聽聲音,愣住了,往那邊直愣愣地看著。船蟲也同時吃了一驚,心想:“糟啦!”心裏十分著急,可是那牛鬼又叫了兩三聲。鬼四郎一聽沒錯兒,高興地說:“那正是俺的牛。你把它藏在那兒了,還恬不知恥地騙人。你是個淫婦,又是那個賊的同夥。先把牛鬼拉出來,再分辨是真是假。你等著吧!”他怒氣沖沖地往草屋門口走去。船蟲阻攔道:“別太隨便啦!那是這裏的漁人馱熬鹽的木柴所用之牛,夜間拴在那個小屋內。司馬濱一帶有很多牛,只有您的那頭牛才叫啊?”不待她說完,鬼四郎憤怒地厲聲道:“你這賊婦好大膽子,事到如今還想巧言欺騙,誰聽你的?休要攔我!”他粗暴地將她甩開推倒,又走上前去剛待推開草屋的板門時,屋後響了一槍,鬼四郎被擊中,仰面栽倒,鮮血四濺,立即身亡。媼內從閻王殿附近看出事情已經暴露,無法脫逃,便將鬼四郎擊斃,然後提槍走過來,給剛剛站起來的船蟲拍拍屁股上的泥沙說:“今晚真晦氣!你上了那個釋放犯的圈套,被追得走投無路;我偷的那頭牛,因為叫聲而被發覺,若無這杆槍,就不知如何來祓除這兩次災難了。今晚大概就是如此了。把這兩個屍體丟到海裏以後,我牽牛去千住,你回家吧!”船蟲聽了點頭道:“那個畜生如果不叫,就把他騙住了。它嘶叫讓人知道它的所在,所以鬼四郎才被擊斃。誠然野雞不叫不會被打死。狩獵還是在春天好,說不定這海岸一帶還有來尋找情侶的好鳥兒?夜還沒有太深,先將屍體扔了吧!”他們正在彼此悄悄商議之際,遠見有個燈光,從高畷那邊,向海岸這邊而來。借著皎潔如晝的月光一看,是個腰佩雙刀的旅行的武士,頭巾系得深深的,背著個小小的包袱。當時船蟲趕忙拉拉媼內的袖子說:“你看!那不是只好鳥嗎?我趕快迎上去拉拉看。你把屍首隱藏起來。”媼內明白,四下看看拿起兩三張破苫布把鬼四郎和善惡平的屍體蓋好,又提著火槍,退到閻王殿的檐下躲了起來,窺視動靜。

再說,那個武士正急忙趕路,哪裏知道在這黑夜的海濱還站著人?待剛走過時,船蟲忙迎上前來說:“喂!請您到這邊來!”說著,她拉住袖子不放。武士驚訝地回頭看看說:“好奇怪呀!你是什麽人?”船蟲聽了微笑道:“說來難以開口,奴家是為了孝敬老人而賣身的娼妓。”那武士聽這聲音很熟,舉起手提的小燈籠一看,說:“你不是船蟲嗎?還認識我小文吾嗎?”說著用左手取下頭巾,露出他那威風凜凜的儀表。船蟲一看果然不錯,嚇得“哎呀!”一聲,拔腿想跑。小文吾手疾眼快,扔下燈籠,伸出長臂抓住她的衣領,拉至腋下不許她動,怒不可遏地厲聲說:“船蟲!你在越路想刺我未成,被囚在庚申殿內,又騙取犬川莊助的同情,將你送到家中。那天夜間酒顛二們被莊助殺死,你聽說後就同媼內那個同黨逃跑了。雖在次日清晨通過生擒的小嘍羅和溷六、穴八的招供才得知此事,但已不知你的去向,深以為憾。如今在這裏狹路相逢,乃是上天的冥罰。你怎麽掙紮也是跑不掉的,死了那條心吧!”他一邊責罵著,解下刀絳,把她的雙手背過去,正在捆綁之際,躲在閻王殿檐下的媼內,見此光景雖很震驚,但毫不慌張。通過那個武士的報名,知道他是小文吾,便想進行狙擊。他悄悄走上神殿的台階,坐在那裏裝了兩粒子彈,正進行瞄準。這時殿內還藏著個武士,威嚴地佩著朱鞘的雙刀,鬥笠戴得深深的,從方才就在窺視著。今見媼內將待開槍,便從裏面踢開格子門闖了出來,抓住媼內將他摔了個仰面朝天。媼內丟下火槍驚叫,就像被老鷹捉住的猴子,被抓起來猶如投石子一般,扔到離此五六丈遠的對面的地藏殿的台階下面倒在那裏。這聲音把那殿上的格子門都給震開了。裏面也有個武士,從佛像前面走了出來。他們的行裝一模一樣,也是深戴鬥笠的微行打扮,把站起來想要逃跑的媼內踢了個筋鬥,踩住其後背不許他動。看他在呻吟著,便呵呵笑道:“好久不見啦,你這惡仆媼內!還認識某犬冢信乃嗎?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說著摘掉鬥笠。在閻王殿那邊的那個武士,也解開鬥笠帶慢慢走下台階,對小文吾說:“好險啊,犬田兄!我們從黃昏時候就在這殿內啦。”說話的不是別人,乃是犬山道節忠與。犬田小文吾登時把船蟲捆好,左右看看喜不自禁。不覺莞爾笑道:“你們來得正好。二位何故夜間躲在這佛殿內?”在他們交談時,信乃也用準備好的繩索,把媼內緊緊捆好,踢倒在地上,也到這邊來與小文吾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