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回 逸匹寺德用與二三士謀 退職院未得名詮不得諫

單表結城城下,通無奇山逸匹寺的住持德用,這天早晨偶然聽到、大法師大做法事之事,非常忌妒,立即召集其下屬寺院的住持們,對他們講了此事。他怒氣沖沖地說:“本寺院自很早以前就是結城氏的香華院,他家歷代的宗廟和墳墓都在這裏。然而那個冒牌頭陀、大,最近在此地結廬,說是為在嘉吉之役中戰死的將士們祈禱冥福,並建了一座石塔婆;不僅召來一些來路不明的和尚念經做法事,還把施舍的傳單貼在大街小巷,想施恩於貧民和乞丐們,真是荒唐至極。這是蔑視我寺和領主結城將軍,不知他們打的什麽主意?聽說那個冒牌頭陀是安房裏見的舊臣,是代替其故主祈禱做法事。所以不讓他人加入,並從安房派來了進香使,帶領二三十名士兵來參加法會。雖是傳說,但有施舍的傳單作證,是不會錯的。要趕快稟報領主,如不弄清是非,何以懲誡未來?此乃對武門之羞辱、佛家之玷汙,不可置若罔聞。汝等都想到這一點了嗎?”他拍著席子說了後,逸匹寺的侍者(1) 、名叫祿釋坊堅削的惡僧,不等大家發表意見,立即上前搶答道:“這實在是令人氣憤之事。您說的道理極是。然而兵書上說,兵貴神速,即使計劃得很好,如拖延過久,也會弄巧成拙。延誤了時間後再去稟報領主,便將錯過時機,使他們逃往他鄉。那不正如常言所說,打架過後耍威風,將被世人恥笑。因此弟子悄悄在想,幸好有人說本寺院的施主堅名和根生野二位頭領,為了獵鳥,今晨未明便出城,如今正在離此不遠的荒野裏。弟子便派人去告訴他們,請他們到這裏來。一會兒就將到來,請同他們商議一下。”還沒等他說完,結城的家臣堅名眾司經棱和根生野飛雁太素賴,應堅削之請,帶領隨從和助獵的士兵,牽著狗、架著鷹,穿著獵裝,從荒野來到這裏。德用喜不自禁,讓堅削出去迎接請至議席。經棱和素賴把隨從和士兵留在門外,由堅削帶路來與德用會面。所屬寺院的法師們,將二位頭領讓至上座,噓寒問暖,預祝他二人身體康健。

住持德用不待互相寒暄完畢,便對經棱和素賴伶牙俐齒地述說了這件事,二位頭領聽了,攔住他的話說:“這件事方才已由祿釋和尚讓人告訴我們了,因此便吩咐隨從去探聽街頭巷尾的風聲。眾人都說是安房的裏見受那頭陀、大的唆使舉辦了這次法會。即使這事屬實,如為嘉吉之役陣亡的將士祈禱做法會,那麽也應稟報我家君侯事先得到許可,同時也該向貴寺請求幫助。他們沒有這樣做,這種魯莽舉動豈能饒恕?然而如果現在才去稟報君侯,他們就定會趁機遠逃,那豈不成了六日的菖蒲十日菊?我們必然後悔。因此莫如來個先斬後奏,立即將他們捉住,反正他們是非法的歹徒,也不能追究沒有稟報的過失。我們和長城三家是結城家的世代重臣,都是為主盡忠而死的先人之子孫,各領一百名士兵,在眾頭領中居首位。因此不能說是沒有兵權。然而不知此事,僅帶了幾個隨從和助獵的士兵,其他士兵都沒帶來。倘若回去召集士兵,則必為他人所疑,而且又耽誤時間。因此我們商議,悄悄派個隨從回城去,將此事告知長城枕之介,讓他帶領其屬下的一百名士兵前來助戰,不久他們便會來到。另外通知近村的莊客,說有要逮捕的人犯,他們定會分作幾隊前來。再加上貴寺和所屬寺院的勇敢僧人,最少也可有二三百人。你們路熟,悄悄去到那裏,突然短兵相接,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一個也跑不了。等惴利和近村的莊客們到來後,再商議一下進行部署。如果平素不是空談武藝,則拿起兵器也一定很有本領,有你們這些習武的法師還怕什麽?還不趕快做準備。”他們這樣誇誇其談地回答後,德用和堅削以及在座的早已破戒不慚的眾兇僧,無不精神抖擻,異常高興,忙為素賴和經棱敬酒。正在談論之際,長城枕之介惴利聽到素賴和經棱所告知之事,立即帶領一百來個士兵從城內趕到這裏。德用和眾僧人請他入席,大家團團圍坐,進行交談。惴利不等他們說完,便開口道:“關於、大那個禿僧之事,同僚們告訴我後,我已知其大概,就無須再細談了。聽你們一說,這些家夥們的魯莽行為,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帶兵前來,已做好逮捕他們的準備。該如何部署呢?”他這樣一問,經棱和素賴答道:“所言極是。我們事先不知,沒有這個準備,也沒帶兵來,所以已通知附近的莊客,臨時召集兵丁,不久便會前來。再加上各寺院習武的法師,可有四隊雄兵。那裏有前來參加法會的裏見的三十多名士卒,此外都是幫助庵主的來歷不明的和尚,據說不過十人。因此以我方的優勢從八方圍捕,即使他們有萬夫不當之勇,也跑不掉一個。”德用攔住他們說:“話雖這麽說,但成事難,泄露卻容易。縱然將裏見的士卒都捉住,若跑掉了那個冒牌頭陀、大,將後悔莫及呀!愚見以為,堅名和根生野二位大人,可率領當地的莊客,從大路逼進;堅削為副帶領所屬寺院的一半僧侶,加入這一隊在前面打先鋒。另外長城大人帶領士兵從小路前進,待他們被擊潰逃跑時,攔住其退路,前後夾擊,則一個也跑不掉。但在武井的這邊有個叉路。正路是從關宿到木下風和行德,叉路是去江戶的。因此貧僧帶領本寺的僧侶和用人,與長城大人一起,悄悄趕在那叉路等待敵人。大家都知道在武井、諸川那邊有許多小河,下遊通利根河,從關宿分成兩條支流,其中有一支流又從松戶新宿成為戶田河。因此前方的渡口很多。敵人地理不熟,行動可能不大方便。你們看此議如何?”他好似了如指掌,得意洋洋地說。大家都稱贊他的主意很好。其中長城惴利聽了他的見解後,說:“長老的主意很好,正合我意。我們不與敵人首先交鋒,而是用伏兵,這雖非勇士的本願,但這個後隊卻十分重要。我已做好準備,把士兵都帶來了,並帶了許多火槍,敵人若派兵來增援,對付不了,就用火槍將他們擊倒,這一點請放心。”他不慌不忙地捋著絡腮胡子,大家也就都有了仗恃,繼續喝酒交談。這時,近村的莊客們在堅名經棱和根生野素賴的催促之下,有二百多名跑著趕來,手裏拿著連枷、護身棒和長把鐮刀。聽到這個消息,大家更是精神煥發,都說:“那就趕快出發吧。”德用、堅削以及眾僧人,穿上準備好的鎧甲,或系上護肩和護腿,各自拿起兵器正在待命出發之際,這個寺院的前任住持、有個名叫未得的老僧,年紀已八旬有余,多年隱居在寺內的別院,聽到有人告訴他這個消息,大吃一驚,立即由兩個小和尚攙著走出來,對住持德用流著眼淚勸說道:“聽說有個他鄉的雲遊僧人,在城外的古戰場為嘉吉之役陣亡的將士們祈禱冥福,舉辦法會並大加施舍。即使他沒有事先告知我寺請求相助,也是值得歡迎的。不要忌妒人家做好事,怎能召集所屬寺院的僧眾,並告知武士家的施主而開殺伐?這不是出家人所應為,乃是一種魔障。況且法會的主持人、大是安房裏見的舊臣,他是代其故主進行祈禱的,同時我還聽說裏見的幾個家臣也來參加了。在嘉吉年間城被圍時,我方的將士雖多,但那裏見季基將軍與前國主氏朝朝臣是莫逆之交,二人之忠義不相上下。所以當今國主在重興城邑時,為給嘉吉之役的陣亡將士祈禱冥福,修建了石造的地藏菩薩。在許多石菩薩中,以其中的一尊大佛做了季基將軍的墓標;世間很少有人知道此事,那時正值我做住持,所以對此事很清楚。因此那個法會,不僅是為裏見將軍,而且對前國主氏朝朝臣和我方的其他陣亡將士也都是難得的祈禱亡靈的法會。即使有人將此事告知國主,他也一定會大為喜悅,為什麽還要去追捕人家呢?”他說罷,又對根生野等三位武士說:“列位武士雖和德用這個出家人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樣的。如認為貧僧說的不對,就請去稟告國主,依國主的命令行事。如按照私議,或派兵,或借僧侶之助,便準備去捉人,這成何體統?這等不忠不義之事,是免不了被治以欺君之罪的。請各位三思。”他說這個勸那個,據理規勸,良藥苦口就如同鞭打瘋狂的坐騎一般,經棱、素賴和惴利都氣得咆哮如雷,他們依仗權勢,厲聲地說:“我們不聽你的這些胡言亂語。慈悲忍辱,雖是佛意,但國有國法,武士有武士的職責。他們即使口稱是為我國的先君祈禱冥福,但並未請他們來做法會,這是對我國先君的蔑視。對這等非禮的狡詐行為,豈能容得?你凈胡說些什麽?”他們這樣責罵,德用和堅削不住地點頭,認為他們說得是,便一同拉住他們的胳膊說:“三位施主說得有道理。我主因憐憫季基等的壯烈犧牲,前在立墓標時未將此事告知安房,但那並非在他國領地建立,所以與這次他們在此地未經國主許可便擅自舉辦法會不同。生於亂世,就是出家人也得將阿彌陀佛的降魔利劍高高舉起,為天子、將軍,或國主、領主,掃滅兇徒,如京都比睿山延歷寺的僧眾和奈良東大寺、興福寺的法師等,這種先例很多。不要為他的這種歪理耽誤了時間,以免後悔。不與他一般見識,快走吧。”那三個武士將兩個幫腔的甩開,如同猛禽一般,說:“大家出發!”未得想把他們拉住,但被殘暴的惡僧拉開,他們吵嚷著走了出去。長城的士兵和莊客們,以及堅名和根生野的隨從與士卒,早已在房門附近整齊地列在兩旁等待他們。三個武士看看士兵和莊客們,說明了去做什麽,這時大家才明白,其中從近村來的莊客們很不高興。不料所要捉拿的卻是在古戰場的草庵裏念佛祈禱並進行施舍的那位、大和尚,以及前來參加法會的士卒。他們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嘴上沒說心裏在想:“沒想到被催趕來是去幹這個,真太糊塗了,悔不當來。”但事到如今,已沒法脫逃,不得已只好跟著,但與他們並非一條心。眼看連武裝的和尚和廟裏的男仆都被一同部署,確定了去向,他便也跟著出了山門。經棱、素賴和惴利各自騎在馬上,分做兩路進發,並定好了聯絡的暗號。他們把少數的敵人絲毫也沒放在眼裏,想不論僧俗一概捉拿。這一段雖然還很長,但因頁數有限,不能隨作者之意,只好暫且擱筆。畢竟結城的三武士與惡僧德用和堅削,那日想捉拿、大和七犬士,其勝負如何?且待本輯下帙中的卷十九開頭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