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瑞典大使的晚宴(第2/4頁)

羅莎記得對方握住自己雙手的感覺,裹得緊緊的白緞手套掩蓋不住對方十只纖秀有力的手指。她記得對方的手套上似乎有一點紅酒的汙漬,但是她並未在意。她完全被對方那措辭考究卻自然優美的語言習慣征服了。當達圖瓦子爵說話的時候,他的聲調柔軟而充滿誘惑。

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會有一張什麽樣的臉孔?羅莎很好奇。然而舞會上倉促的邂逅讓她失望透頂。他們跳了兩支舞,沒錯,但就像她告訴費森的那樣,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恨自己,一開始就根本不該去凡爾賽參加什麽假面舞會。她來巴黎的唯一目的是執行外公埃德蒙下派的任務,然而幾天過去,命案相繼發生,線索一點也無,這些已經足夠令人沮喪了。但更糟糕的是,如今她竟然像那些自己原本看不上的“愚蠢的同齡女孩子”一般,為一個戴面具的陌生男子魂牽夢縈。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已經見到了他。從此之後,她心中就有了這樣一個人。

她傾盡全力讓自己忘記這個人,只可惜效果並不佳。當費森在歌劇院包廂裏突然提起這個人的名字,她的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

加米爾。

不,她對自己說,我不能見他。

羅莎背負使命與責任。而這兩點與兒女情長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她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的感情,但她也沒有任何線索繼續查訪自己的任務。目前她唯一能夠確定的,就只有費森伯爵的來信。但兩人自從在巴黎歌劇院分別之後,對方好像就把這件事給忘了,一連幾天都沒有消息。羅莎幾乎以為自己再一次被對方放了鴿子。

最終,在過了整整一個星期之後,她還是收到了那封期待已久的邀請函。它是由瑞典大使府邸的男仆親自送來的,函文語氣十分正式,倒頗為出乎意料。羅莎原本以為,所謂的“喝茶”,只是費森隨意找了幾位親近的朋友小聚一下而已。

而這封信卻以堂堂瑞典大使克羅伊茨伯爵先生的名義,邀請羅莎貝爾·拉密那小姐於本周日下午七點整到達瑞典大使館,參加由大使夫婦以狂歡節為名舉辦的私人晚宴。

羅莎拿著這封信看了好幾遍,坐立不安。

一直以來,“鎮定冷靜”就好像是她的個人標牌,她遇事不亂——這也是外公埃德蒙最為看重的一點。就在兩年前,只有十六歲的羅莎鎮靜自若地通過家族考核,成功繼承了那把代表家族榮耀的純銀盤紋十字弓。而這種嚴酷的考核,這麽多年以來,無論是舅父喬納森,還是凱瑟琳和瑪德萊娜兩位姨媽,都沒有一個人可以通過。

從那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年,她出使任務從未失手。而今面對瑞典大使的邀請,羅莎卻感覺驚慌失措。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但是除了慌亂之外,當她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再見到達圖瓦子爵,一種莫名的幸福感襲擊了女孩的心。平生第一次,她發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去關心,除了遍布鮮血和死亡的家族使命之外,在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另一些事情值得去探索,值得去期待。

這個發現讓羅莎興奮莫名,而且愈發焦躁難安。她迫不及待想揭開那只金色的面具——她已經在心裏把那只面具揭開了一百遍一千遍,但是當她想到馬上就可以看到結果,看到那張面具後面的臉,她又忍不住退縮了。

羅莎捉起一支筆,幾乎想立刻回信給克羅伊茨伯爵先生,謊稱自己因病不能出席,但是她卻始終無法落筆。她拿著那封信,就如同握著一團滾燙的火焰,她想把它立刻扔掉,卻又不舍,只希望時間過得能多慢就多慢,最好永遠也不要到周日。

但是短短幾天之後,周日的傍晚仍然準時降臨了。

下午六點半,瑞典大使的那輛四輪豪華馬車停在羅莎下榻的旅館門口。羅莎撇了撇嘴,她忍不住猜測對方如此貼心的安排,是否已經認定自己就是費森伯爵的所謂“女伴”。但事已至此,對方既然隆重地前來接駕,倒是讓羅莎不得不打消了最後一絲退縮的念頭。

車夫仍是她之前見過的那位,羅莎向對方道了謝,坐上舒適的馬車一路來到瑞典大使館。

門房也已是舊識,羅莎並未出示邀請函,就被隨即趕來的男仆禮數周全地請到了使館內部的休息廳裏。已經有不少身穿華服的客人聚在這裏,在歌手與豎琴悠揚的音樂聲中,三三兩兩地喝酒閑談。

羅莎的心臟砰砰亂跳。她四下巡視一番,此間主人克羅伊茨大使夫婦還未出場,大廳裏沒有一位客人佩戴面具,但結果卻和凡爾賽的假面舞會上並無二致,因為周圍所有的面孔都很陌生,她連一個人都不認識。

羅莎站在墻角的位置,默默地注視著燈光下閃耀的人群。他們一定都是相熟的朋友,放松的面孔上洋溢著歡笑,彼此不停地打著招呼。這讓她再一次想起了布蘭黛斯伯爵夫人的午夜沙龍。那時和現在一樣,她也是一個完全不搭調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