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未知世界 Chapter 27 紅色的死亡假面

“哦,那個腕上有鐐銬的年輕罪人是誰?在他們嘆息和揮舞拳頭之後他又會怎樣?為什麽他流露出如此內疚的神情?哦,他們把他投入監獄,因為他的發色。”

詹米放下手中的假發,從鏡子裏沖我擡了下眉毛。我對他露齒一笑,繼續做著手勢朗誦道:“他這樣的頭發,是人類的一種恥辱。在美好的舊時光裏,這種顏色是要被絞死的。而絞死不是最壞的,剝皮將是公正的。對於他不可名狀和令人發指的發色來講!”

“你不是告訴我你是學醫的嗎,外鄉人?”他問道,“難道最後成了詩人?”

“不是我寫的,”我幫他把長筒襪拉直,“這些詩都是一位叫豪斯曼的人寫的。”

“當然,一位就足夠了,”詹米冷冷地說,“鑒於他寫詩的水平。”他拿起假發,仔細戴在頭上,又在假發上各處撥弄著,揚起一團香粉,“那麽,你跟豪斯曼先生很熟嗎?”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我坐在床上注視著他,“只是因為醫院的醫生休息室裏有一本別人留在那裏的豪斯曼作品集而已。在病人呼救的間隙裏讀不了大部頭小說,詩歌才是理想的讀物,我想我現在已經熟記豪斯曼的大部分詩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我,好像期待著我再背出另一首詩來,但我只是對他笑了笑,他回到了自己的事情當中。我著迷地觀看著這場變裝秀。

紅色高跟鞋和繡著黑邊的絲綢長筒襪,灰緞馬褲上綴著銀膝扣,雪白的亞麻布襯衫,袖口和胸前裝飾著六英寸長的布魯塞爾花邊,深灰色的外套是一件傑作,袖口是藍色的緞子,還有刻著紋章的銀紐扣,它被掛在門後,靜候登場。

他細致地在臉上撲完了粉,然後舔了舔指頭,拿起一顆假美人痣,輕輕蘸了點阿拉伯樹膠,而後整齊地貼在嘴角旁邊。“你瞧,”他坐在梳妝凳子上的身子轉過來,臉對準我,“我看起來像個紅頭發的蘇格蘭走私犯嗎?”

我仔細地審視著他,從寬大的假發到摩洛哥高跟鞋。“你看起來像個滴水嘴獸。”我說。他的嘴巴咧得很大,臉笑開了花。在白粉的勾勒之下,他的嘴唇顯得異常紅,嘴巴比平常看起來更寬,更富於表現力。

“不!”走進來時聽到這句話的菲格斯憤憤不平地說道,“他看起來像個法國人。”

“這兩者是一回事。”詹米打了個噴嚏。他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對這個年輕人說道:“請原諒,菲格斯。”

他站起身,伸手拿過外套穿在身上,聳了聳肩,然後理平了衣角。踩在三英寸的高跟鞋上,他的身高達到了六英尺七英寸,他的頭幾乎要碰上抹了灰的天花板。

“我不知道,”我懷疑地擡頭看著他,“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塊頭的法國人。”

詹米聳聳肩,他的外套像秋天的落葉一樣沙沙作響。“是的,嗯,沒有隱藏我的身高。但只要頭發藏好了,我覺得一切會安然無恙的。此外,”他贊許地望著我補充道,“人們是不會看我的。站起來,讓我瞧一瞧,好嗎?”

我不得不站起來,慢慢旋轉身子,炫耀著紫色絲綢裙子的深色光澤。這是一件前面開得很低的露肩連衣裙,在上身的胸口處綴著一簇“V”字形的花邊,相配的花邊從衣袖肘部如優雅的白色瀑布般垂懸下來,手腕則裸露在外。

“真可惜我沒有帶你母親的珍珠來。”我評論道。但我並不後悔它們的缺席,我把它們留給了布麗安娜,就保存在放照片和家族文件的箱子裏。盡管如此,我穿上深色露肩裙,再把頭發盤成一個結,鏡子中映照出了一段長長的裸露在外的脖頸和胸部,它們在紫色絲綢的映襯下更為白皙。

“我想到了這一點。”詹米帶著魔術師般的神情,從內口袋裏變出一個小巧的盒子,一條腿擺出最好的凡爾賽式禮節,然後把它呈到我面前。

裏面是一條閃閃發光的小魚,用一種致密的黑色物質雕刻而成,鱗片的邊緣點綴著黃金。

“這是一個別針,”他解釋道,“也許你可以用白絲帶穿起來系在脖子上?”

“真漂亮!”我高興地說道,“是什麽做的?烏木嗎?”

“黑珊瑚,”他說,“我昨天跟菲格斯在蒙特洛灣的時候買的。”他和菲格斯繞島駕駛著“阿爾忒彌斯”號,終於把蝙蝠糞交給了買主。

我找了一段白色緞帶,然後詹米殷勤地為我系在脖子上,從鏡子中,我看到他彎著腰,凝視著我的肩膀。

“不,他們不會看我的,”他說,“一半人會看著你,外鄉人,而另一半,則會看著威洛比先生。”

“威洛比先生?那安全嗎?我的意思是說——”我偷瞄了一眼那個小個子東方人,他盤著腿耐心地坐在凳子上,一身幹凈的藍色絲綢在閃光,然後放低了聲音問道,“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會喝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