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的恐懼 The Lurking Fear(第3/10頁)

午夜到淩晨一點間輪到我守夜,盡管置身兇宅之中,旁邊就是不設防的窗戶,電閃雷鳴也漸行漸近,我卻感到出奇地犯困。我待在兩個同伴中間,喬治·班尼特在靠窗一側,威廉·托比在靠近壁爐的一側。班尼特已經沉沉睡去,很明顯他和我一樣被那反常的困意攫住了。因此,盡管看到托比也在頻頻點頭、昏昏欲睡,我還是叫他接替我來值夜。想來奇怪,我竟會一直盯著壁爐移不開眼。

我定是被越來越響的雷聲攪擾了夢境,在短暫的睡眠中,我看到了預示災難將至的幻象。有一會兒我迷迷糊糊地有些醒了,可能是因為靠窗的人睡得不安分,突然把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胸上,我當時並沒有完全清醒到能看看托比是否還在放哨,但心中對這一點卻升起強烈的不安。邪惡的存在從未帶給我這般刻骨銘心的壓迫感。後來我一定是又睡著了,因為當尖叫聲將我從駭人的黑夜中驚醒時,我的意識正處在幻影重重的混沌狀態。那尖叫聲是我此前所經歷或想象過的任何事物都無法企及的。

在那尖叫聲中,潛藏於人類恐懼與痛苦最深處的靈魂在遺忘之境的烏木門上絕望瘋狂地撕抓著。我在赤色的瘋狂和魔性的嘲笑中驚醒,不可思議的景象正逐漸離我遠去,它們帶來的令人心生恐懼的明晰痛苦,時而退去,時而湧起。房間裏沒有燈光,但我從自己空蕩蕩的右邊知道托比已經不在那裏了,只有上帝知道他去了哪兒。睡在我左邊的那位仍然把沉重的胳膊橫在我胸口上。

這時,閃電毀滅性的一擊撼動了整座大山,照亮了古老樹林裏最黑暗的墓穴,把虬曲盤旋的樹木中最年邁的一株也劈成了碎片。在一顆巨大的火球惡魔般的閃光中,沉睡的人突然驚起,從窗外射進來的刺眼光線把他的影子清晰地投映在煙囪上,那煙囪就在我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移開過的壁爐上方。我仍然活著,而且沒有發瘋,這真是一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奇跡。我想不明白,是因為煙囪上的影子根本不是喬治·班尼特的,也不是任何其他人類的影子,那是從地獄最底層的火山口裏爬出來的一個畸形物,它的存在就是對神明的褻瀆。這個不可名狀的、不成形的醜惡東西,任誰的頭腦也無法完全把握它,也沒有誰能用文字把它全然描述清楚,哪怕只是部分的描述也做不到。下一秒鐘,這棟被詛咒的公館裏就只有我孤身一人了,我渾身發抖,嘴裏含混不清地說著胡話。喬治·班尼特和威廉·托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連一絲掙紮的痕跡都沒有。他們永遠地消失了。

II 暴風雨中的過路人

在林木環繞的公館裏經歷了這場可怕的遭遇後,我感到身心俱疲,在萊福茨科納斯的旅館房間裏精神緊張地躺了幾天。我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到了汽車那裏,打火開車,又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悄溜回了村莊。除了枝杈蠻生的高大樹木,雷聲惡魔般的隆隆低鳴,以及卡戎 (1) 在這片地區星羅棋布的低矮土丘上投射下的陰影,我沒有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象。

當我顫抖著思考那個影子時,我感到頭腦都要炸裂了,我知道自己終於探到了這個地球上最為恐怖的事物中的一員——它是來自宇宙虛空的一種無法言說的毀滅力量,在人類疆域最邊緣的地方,我們偶爾會受到它們惡魔般的輕微刮擦。幸虧我們自身眼界有限,才使我們免於它們的侵擾。我幾乎不敢去分析或識別自己看到的那個影子。那個晚上,有什麽東西擋在了我和窗戶之間,只要我忍不住循著本能去分辨它到底是什麽,就會渾身發抖。如果它當時只是咆哮、嚎叫,或是嗤嗤狂笑,都不會使我感到深不見底的恐懼。但它卻是如此沉默。它把一只沉重的手臂或是前腿擱在了我的胸口上……很明顯它是一個活物,或者曾經是個活物……揚·馬登斯,我曾經侵入的那個房間的主人,被埋在公館附近的墓地裏……我一定要找到班尼特和托比,如果他們還活著……為什麽它帶走了他們,最後卻把我留下了?……困意是如此令人窒息,夢境又是如此駭人……

很快我就意識到,我必須把我的故事講出來給人聽,不然我就會徹底崩潰。我已經下定決心,絕不放棄對潛伏的恐懼的探尋,因為在我看來,與其處在一無所知的不確定性之中,不如把它探個明白,不管這個過程會帶來怎樣糟糕的後果。有了這個想法,我便開始在心中構思最佳的行動方式,考慮選擇誰作為我值得信賴的同伴,以及該怎樣追尋那個已經抹滅了兩個男人並投下了一片噩夢般的陰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