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下(或與法老同囚) (第2/15頁)

我們本指望能在埃及尋找到一些獨特、神秘而又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但當客輪抵達塞得港,乘客們紛紛乘坐小筏子離船上岸後,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們大失所望。我們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沙丘,還有一串串飄在淺水窪裏的浮筒,以及一座平淡無奇的歐式小鎮——除了一尊巨大的德·雷塞普斯雕像外,幾乎沒有什麽讓人感興趣的東西。這讓我們迫切地想要尋找一些更值得我們度過假期的地方。經過短暫的商量之後,我們決定立刻動身前往開羅與大金字塔,然後再北上旅行至亞歷山大港——不論這座古老的都市會呈現給我們怎樣一副古希臘—羅馬式的風格,我們都會從那裏搭乘客輪前往澳大利亞,不再多做停留。

去往開羅的鐵路旅行尚算能夠忍受,而且只花了四個半小時。在抵達伊斯梅利亞之前,我們時常能在窗外看見蘇伊士運河。再晚些時候,我們還能從窗外那些修復後中王國淡水渠上嘗到些許古埃及的風韻。接著,在旅途的終點,我們看到了在垂暮之中閃閃發光的開羅;那好像是一群閃爍的星辰,但當我們抵達巨大的中央車站時,所有閃爍的星辰全都融合成了一片絢麗的光輝。

然而,等待我們的依然是沮喪與失望。除了擁擠的人群和他們身上的服飾之外,我們視野所及之處全然是一幅歐洲的景色。一條普通尋常的隧道將我們帶到了一片擁擠著四輪大馬車、出租車與有軌電車的廣場。四周高大建築上的電燈將這座廣場照得璀璨華麗。我看見了那座不久前才被重命名為“美洲寰宇”的劇場,我曾徒勞地想要在那裏登場演出,後來卻只能以觀眾的身份出席。我們坐在出租車中沿著合理規劃出的曠闊街道一路飛馳,最終停在了在謝菲德酒店前;在飯店、電梯,以及隨處可見的英美奢侈品的包圍下,神秘的東方與悠久的過去似乎已經變得非常遙遠了。

但是,第二天,我們卻興致勃勃地沉溺進了仿佛一千零一夜般的氛圍之中;在蜿蜒的小路以及開羅那充滿了異國風情的天際線中,那個被哈倫·拉希德統治著的巴格達仿佛又再度鮮活了起來。按著手裏的旅行指南,我們沿著摩斯基街一路向東,穿過以西結廣場,尋找到了本地人居住的區域。但是,不久之後,我們便被一個吵鬧的導遊給纏上了。他自稱是這方面的行家——雖然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證明並非如此。我後來才意識到,我本該在旅館裏聘請一位有執照的導遊。那個男人面容修整,有著一副奇特的空洞嗓音,是個相對幹凈整潔的家夥。他自稱阿蔔杜勒·裏斯·勒·卓古曼,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法老,而且似乎在他那類人中頗有威信;但是,後來警察卻公然宣稱他們並不知道這個人,而且還告訴我們在他們這裏任何有些權力的人都可以稱為“裏斯”,而“卓古曼”不過是當地的旅遊團領隊——“dragoman”——這個詞的拙劣變體而已。

阿蔔杜勒帶我們參觀了許多只會在書中,或是夢中才能看到東西。古老的開羅本身就是一本故事書,一場夢境——狹窄的街道組成的迷宮彌漫著芬芳的秘密;布滿阿拉伯式花紋的露台與凸肚窗相會在鵝卵石鋪成的街道;充滿東方風情的車水馬龍所組成的大漩渦中夾雜著奇怪的叫喊、劈啪作響的鞭子、咯吱前行的馬車、叮當碰撞的錢幣、尖聲嘶鳴的驢子;多彩的長袍、面紗、頭巾與伊斯蘭小圓帽組成了一個萬花筒;運水車與托缽僧,貓與狗,算命者與理發師;除此之外,蜷縮在小室裏的瞎子乞丐正在發出的聲聲悲鳴,而一成不變的深藍色天空所精巧勾勒出的宣禮塔上,則傳來了伊斯蘭喚禮官呼喊出的洪亮頌歌。

那些搭著屋頂、更為安靜的集市同樣誘人。調料、香水、薰香、珠子、地毯、絲綢、黃銅——馬蒙德·蘇萊曼老人盤腿蹲坐在他盛粘膠的玻璃瓶前,而那些喋喋不休的年輕人則在一根老舊的古典石柱的凹陷頂端研磨芥子——那是一根羅馬時期的科林斯式立柱,可能是從臨近的赫利奧波利斯 (1) 帶過來的,因為奧古斯都麾下的三支埃及軍團中的一支曾駐紮在那裏。歷史的滄桑開始混合進了異域的風情。然後是清真寺與博物館——我們拜訪了這些地方,並努力讓自己心中那些對阿拉伯風情的迷醉不要屈從於博物館中那些無價珍寶所帶來的陰暗魅力。這本該是我們旅行的最高潮,當時我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中世紀時期阿拉伯世界歷代哈裏發所留下的榮光之上——他們所修建起來的雄偉寺廟與陵墓在阿拉伯沙漠的邊緣構成了一片光輝燦爛、猶如夢幻般的大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