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下(或與法老同囚) (第4/15頁)

連接著第二金字塔的入口紀念堂幾乎已被風沙給完全掩埋了。而今,它低陷在斯芬克斯雕像東南面的地下,敞著自己的入口,露出一小部分的遺跡。一直延續下來的傳統將它稱為“斯芬克斯神廟”;倘若斯芬克斯的確象征著第二金字塔的修建者卡夫拉,那麽這種稱呼似乎也說得過去。但是,早在卡夫拉之前也曾有過一些與斯芬克斯有關,而且讓人覺得頗為不快的傳說——可是不論它過去有著一副什麽模樣,法老都將它替換成了自己的面孔,好讓人們在望向它的時候不會感到恐懼。這座雄偉的神廟中曾出土過一尊由綠閃石雕刻而成的、真人大小的卡夫拉雕像——如今它已被轉移到了開羅博物館裏——當我看見那座雕像時,頓時覺得肅然起敬。時至今日,我仍不敢肯定整座建築的挖掘工作是否已經完成了,但早在1910年的時候,它的主體結構還被埋在地下,而且在夜晚,神廟的入口還會被嚴嚴實實地堵起來。當時的挖掘工作由德國人主持,但後來發生了戰爭,或者其他某些事讓他們沒有繼續挖掘下去。考慮到我當時的經歷,以及某些在貝都因人中秘密流傳但開羅民眾卻並不知情,或是不願采信的謠言,我本該對這裏的發掘進展多留個心眼兒——尤其是那條被人發現古怪地並排放置著法老雕塑與一些狒狒雕像的橫向走道,還有走道裏的某口豎井——但我後來還是忘記了。

我們騎著駱駝路過了道路左側的木頭警舍、郵局、藥店和商店,然後匆匆拐了個彎,徑直奔向東南,沿著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道登上了巖石高地。直到最後,我們終於在大金字塔的蔭蔽下再度看到了茫茫的沙漠。而後,我們又騎著駱駝沿著這座宏偉石頭建築的基腳繞到了東面,俯瞰了下方散布著小金字塔的河谷。陽光之下,河谷的東面那永恒流淌著的尼羅河靜靜閃耀著光亮,而河谷西面廣袤的永恒沙海也跟著泛出了些許微光。三座大金字塔陰森地聳立在近處,沒有任何遮罩,清晰地顯露出它們那用巨石構成的雄偉軀體。四下裏還殘留有一些巧妙而又合身的覆蓋物。在那個屬於它們的時代裏,這些遮蓋曾讓幾座金字塔顯得既完整又光滑。

不久,我們便向下走向了斯芬克斯雕像,並在那雙不能視物但卻令人畏懼的眼睛所投下的注視中安靜地坐了下來。在這塊巨大的石頭野獸身上,我們模糊地辨認出了拉·哈拉克提的符號,這個符號過去曾讓人們錯誤地以為斯芬克斯雕像是某個較晚王朝留下的遺物;雖然黃沙已經覆蓋了巨大腳爪之間的石碑,但我們仍記得法老圖特摩斯四世 (2) 在上面刻印下的圖案,以及他在還是一名王子時曾做過的那個奇夢。也就是這個時候,斯芬克斯面孔上若隱若現的微笑開始讓我們感到有些不快,並讓我們不禁想起了那些聲稱這個可怕怪物身下藏有地底隧道的神秘傳說。傳說稱這些通道一直向下,向下,向下,一直連接到無人敢提及的深淵——這些深淵牽連某些遠比我們所挖掘到的埃及王朝還要古老的秘密,而且還與古老的尼羅河眾神中出現的那些有著動物頭顱的怪異神明們有著一種不祥的聯系。那時候,這只是一個我在閑暇時刻自問自答的古怪問題,而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並沒有當即顯露出來。

接著,其他遊客開始陸續趕了上來,於是我們繼續前進來到了東南面五十碼外、被沙子阻塞住的斯芬克斯神廟。我之前已經說過,它其實是一座大門,神廟後的鋪道徑直連接著高地上第二金字塔中的墓室禮拜堂。當時,它的大部分結構還埋在地下,因此我們爬下了駱駝,沿著一條向下的現代通道抵達了它那鋪設有雪花石膏的通道,還有那由巨大立柱支撐起來的大廳。雖然如此,但我仍覺得阿蔔杜勒與當地的德國隨從並沒有向我們展現所有的東西。在那之後,我們遵循著慣常遊覽金字塔高地的線路繼續前進,詳細參觀了第二金字塔以及它東面墓室禮拜堂所留下來的奇怪遺跡;然後是第三金字塔和位於它南方的小型附屬建築以及位於它東面早已被毀壞的禮拜堂;接著是那些修建於十四、十五王朝的石墓與蜂巢結構;最後則是著名的坎貝爾墓——它那陰暗的豎井垂直下降了五十三英尺,一直連接到一座不祥的石棺。我們拉著繩子經過一段頭暈目眩的降落之後,抵達了墓穴之中,接著一個幫我們牽駱駝的埃及人掃去了那些積累下來阻礙去路的沙子。

這時,從大金字塔那邊傳來的叫喊聲打擾了我們的清凈。一夥貝都因人在大金字塔邊糾纏上了一群遊客,聲稱願意帶領他們通向頂端,或是表演獨自一人攀上金字塔又爬下來的壯舉以炫耀自己的速度。據說登上金字塔再爬下來的最快紀錄是七分鐘,但許多健壯的酋長以及酋長之子向我們擔保,如果能慷慨地付上一些小費給予足夠的動力,他們能把這個時間縮短到五分鐘。但他們沒有得到這樣的動力。不過我們倒是讓阿蔔杜勒領著我們登上了金字塔,並且因此目睹了一幅前所未見的壯麗景象——那其中不僅有遠處閃閃發光的開羅,頭頂皇冠的堡壘,以及金紫色的群山背景,還包括了孟菲斯地區的所有金字塔——從北邊的阿布·羅瓦希到南面的達希盡收眼底。那座位於塞加拉的階梯金字塔清晰而誘人地聳立在遠方的沙漠中——它象征了從低矮的石質墓室逐步演變為真正金字塔的歷史過程。緊靠著這座演化紀念碑的地方便是坡納伯墓——距離南方底比斯城圖坦卡蒙法老長眠的石頭河谷足足有四百英裏之遙。純粹的敬畏再一次讓我緘默不言。這樣古老的景象,以及似乎聚攏徘徊在每一塊古老紀念碑上的秘密,讓我充滿了敬畏與一種其他事物不曾帶給我的廣漠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