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的呼喚 The Call of Cthulhu(第2/14頁)

這塊浮雕大致呈長方形,不到一英寸厚,長約六英寸、寬約五英寸,顯然出自現代人之手。不過,它的設計從氣質到內容來說,都絲毫不像現代的產物。因為,盡管立體派和未來派藝術也有許多古怪瘋狂之處,但它們不像史前文字那樣潛藏著神秘的規則性。而且,這浮雕上的塗鴉肯定是某種文字,盡管我對叔祖父的論文和收藏品非常熟悉,但搜遍記憶,都想不起這到底是哪種文字,甚至連稍微有點兒親緣關系的文字都沒印象。

在這些看似是象形文字的塗鴉的最上頭,有一個顯然是圖畫的形象,盡管刻畫得很籠統,看不出任何細節。它似乎是某種怪物,或者是象征某種怪物的符號,一種只有身陷病態幻想的人才可能構思出來的形象。如果我發揮自己過度旺盛的想象力,形容這只怪物既像章魚、又像龍、還像漫畫人物的話,倒也算抓住了它的神髓。它有顆爛糊的、長著觸手的腦袋,底下是奇形怪狀、布滿鱗片的軀體,上面長著發育不全的翅膀。然而,這東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給人的整體印象。這圖形的後面,隱約看來是一片巨石建築的背景。

和這東西放在一起的,除了一疊報紙上剪下的文章之外,是安格爾教授本人最近寫下的文字,這些文字非常直白,毫無賣弄文采的意圖。其中看起來最重要的一篇手稿,題名大寫加粗寫著“克蘇魯邪教”,仿佛生怕這麽一個沒人聽過的詞語會被念錯似的。手稿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的標題是“1925年——夢境及H.A.威爾科克斯的夢境研究,托馬斯街7號,普羅維登斯,羅得島州”,第二部分則是“敘述者:約翰·R.勒格拉斯,比安維爾街121號,新奧爾良,記於1908年美國考古學會會議——關於同一問題,韋伯教授的記錄”。其他的手稿上全是簡短的筆記,其中一些記錄了不同人的奇怪夢境,一些是他們從神智學書籍和雜志中引用的段落(尤其是W.斯科特—埃利奧特的《亞特蘭蒂斯和失落的雷姆利亞》),剩下的則是一些關於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秘密會社和隱秘教團的評論,當中提到了一些神話學和人類學的文獻,例如弗雷澤的《金枝》、默裏小姐的《西歐女巫秘教》。而那些剪下來的報紙,大多是在講1925年春天爆發的那場不尋常的群體性精神疾患。

最主要的那篇手稿的前半部分講了一件非常奇特的事。事情發生在1925年3月1日,一個又黑又瘦、神經兮兮的年輕人帶著一塊黏土浮雕,激動地找到了安格爾教授。當時,那塊浮雕還非常潮濕,像是剛挖出來的。他的名片上寫著亨利·安東尼·威爾科克斯,叔祖父認出他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家庭的幺子,因為以前對他們略有耳聞。他知道這個幺子在羅得島設計學校學習雕塑,且獨自住在學校附近的百合公寓裏。威爾科克斯以早慧聞名,但為人相當不同尋常,從小就經常講述一些奇異的故事和怪夢,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自稱“精神過分敏感”,但這座老牌商業城市的古板居民們覺得他只是“古怪”而已。他從不和同行交際,於是漸漸變成了社交圈子中的透明人,如今只有其他城市的一小群藝術家知道他的名字。就連普羅維登斯藝術俱樂部都覺得他無藥可救,生怕自己的傳統被他侵害。

教授的手稿中寫道,這位前來拜訪的雕塑家唐突地向他求助,想借助他的考古學知識來識別浮雕上的象形文字。他說話時恍恍惚惚、呆板僵硬,顯得矯揉造作、心不在焉;而我叔祖父的回答也有點尖銳,他說這塊浮雕如此的新,和考古學沾不上邊。但年輕的威爾科克斯的反駁深深打動了叔祖父,以至於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住並寫了下來。這些話透著一股狂熱的詩意,而這種詩意一定也貫穿了他所有的話,而且我後來發現,這股詩意簡直就是他的個人標志。他說:“它確實很新,因為是我昨晚夢見一些奇怪的城市時,把它刻出來的。而那些夢比陰森的提爾,深思的斯芬克斯,或者花園環繞的巴比倫更為古老。”

從這裏開始,他突然講起了夢中的回憶,一個漫無邊際的故事,並且贏取了我叔祖父的興趣。那天的前一晚曾經發生輕微的地震,算是新英格蘭多年以來震感最明顯的一次了,而威爾科克斯的想象力受到了強烈的激發。他一就寢,就做了個前所未有的夢,夢中有用巨型磚石和高聳入雲的巖塊砌成的宏偉巨石城,而一切都湧著綠色黏液,隱隱透著邪惡恐怖的氣息。所有的墻面和柱子上都覆滿了象形文字,然而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陣稱不上聲音的“聲音”:一股混沌的感觀刺激,只能憑想象將其轉化為聲響,他試著用一串幾乎無法拼讀出來的混亂字母,把這聲音表記了出來:“Cthulhu ta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