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 The Case of Charles Dexter Ward(第4/59頁)

待他再長大一些的時候,瓦德便開始了他那眾所周知的散步習慣;先是拖著他那不耐煩的保姆,然後漸漸獨自開始了如夢幻一般的冥思。在那座幾乎垂直聳立著的小山上,他一次次地冒險,走得越來越遠、越來越低;每一次都會觸及這座古老城市中那些更加老舊、更加古雅的層面。他猶豫著小心謹慎地沿著豎直的吉奇斯街走向前去,經過街道側旁的堤墻與那些早在殖民地時期修建起來的古老山墻,來到林蔭遮蔽的邦尼菲特街的街角;在他的前方有一座木頭古跡——它有著一對修建著愛奧尼式立柱的門廊,而在他的側旁是一座陳舊、而且遺留著一點兒早期農場庭院影子的復折式屋頂,以及那座屬於大法官德菲的房子——它還殘存著些許喬治王朝時的莊嚴堂皇。從這裏開始就是一片貧民窟了;但那些巨人般的榆樹紛紛投下使人寬慰的蔭影,覆蓋在這片街區上,因此這個孩子過去常常會閑逛著向南經過那一排排修建於獨立戰爭之前、豎著巨大的中央煙囪、留有老式正門的古舊住宅。那些修建在東面的住宅都坐落在高高的地基上,通過兩段帶欄杆的石頭階梯與街面連接起來。年幼的查爾斯還會用畫筆描繪出過去,這條街道剛被修建起來時那些房屋所呈現出的模樣,並且為圖畫裏的三角墻畫上紅色的高跟鞋與假發——這些穿著樣式的含義現在已變得顯而易見。

西面,山坡幾乎和上方一樣陡峭,一直直降到過去那條“鎮中大道”上。1636年的時候,這座城市的建立者們在小河的岸邊鋪下了這條古老的街道。不計其數的小巷從這裏遊走散開,通向四方。那些古老得無法想象的傾斜房屋蜷縮在一起,聳立在小巷的兩側;雖然深感著迷,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敢穿過那些古老陳舊的巷子,因為他害怕它們會變成一場幻夢,或是變成一座通向某些未知恐怖的大門。不過,他發現了另一條不那麽可怕的線路,因此他會繼續沿著邦尼菲特街走下去,經過那些圍繞在隱匿的聖約翰墓地外邊的鐵柵欄,接著繞過那座1761年修建的殖民地大樓的後院,然後再經過金球旅館那座行將傾塌的大屋,來到華盛頓街中止的地方。在彌廷路——這條路在其他時期也被稱作下吉爾巷和金街——他若望向東面,便會看見一級級台階組成的拱形階梯——街道不得不借助這種方法才能爬上陡峭的山坡;而他若望向西面,便會瞥見殖民地時期修建起的古老校舍正朝著街對面的莎士比亞頭像微笑——在獨立戰爭之前,後者曾印刷和發行過《普羅維登斯公報》與《國家日報》。繼續向前就會來到那座修建於1775年、精致典雅的第一浸禮會教堂——那些無可匹敵的吉布斯式尖塔,以及那些翹立在教堂之上的喬治亞式屋檐與圓頂閣樓,無不彰顯著它的奢華。從這裏開始往南的臨近街區要和善得多,並且最終發展繁榮出了一片精美絕倫的老式豪宅;但是那些古老的小巷依舊在懸崖之下向著西面延伸,從它們那滿是山墻的古舊中透出陰森的氣息,並漸漸浸入一片五彩繽紛、紛繁錯雜的衰敗之中。這一片邪惡而古老的水濱地帶被逐漸朽壞的碼頭與眼睛渾濁的雜貨商人圍繞著,獨自沉浸在各個國家傳播來的惡習與汙穢中,追憶著那段榮耀的東印度時代——那些幸存下來的小巷還沿用著過去的稱呼,像是“口袋”“金條”“金子”“白銀”“硬幣”“多布隆”“君主”“荷蘭盾”“美元”“十分幣”和“美分”。

待他長得再大一些也更富冒險精神的時候,年輕的瓦德偶爾會冒險進入這一片由搖晃房屋、破舊橫窗、倒塌台階、扭曲欄杆、黝黑面孔與無名怪味雜糅成的混亂地帶;迂回地沿著南中央大道走到南沃特街上,找出那些渡船與完好的汽輪依舊會停靠的碼頭,然後轉向北面地勢較低的地方,經過那座建於1816年、有著陡峭屋頂的大倉庫與格雷德大橋前的寬闊廣場——在那個地方,那座建於1773年的交易所依舊靠著自己古老的拱形結構堅實地聳立著。他會在廣場停留片刻,欣賞這座古老小鎮那令人眼花的美麗——看著它聳立在東面的懸崖上,用兩座喬治亞時期的尖塔當作裝飾,並且將新基督科學派教堂那巨大的穹頂當作王冠戴在頭上,就像倫敦將聖保羅教堂的穹頂當作王冠一樣。他最喜歡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抵達這片地方,在這個時段,傾斜的陽光會為交易所以及山坡上那些古老的屋脊與鐘樓塗上一層金色,並在碼頭周圍灑下奇妙的魔法——過去,那些普羅維登斯的大商船曾在這些碼頭邊下錨靠岸,但現在它們都陷入了長長的睡夢之中。在長長地凝視過後,他會像是個詩人般深深地愛上這幅美景,並懷著這種愛慕近乎眼花繚亂地站起來;然後,他會在暮色中爬上回家方向的山坡,經過古老的白色教堂,登上那些狹窄而陡峭的道路。而路邊那些窗戶上的小窗框,以及那些高高地安裝在帶有古怪鍛鐵欄杆的雙層階梯之上的楣窗,紛紛開始透出黃色的燈火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