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6/39頁)

拉德克利夫女士共著有六部小說:《阿斯林與敦貝恩的城堡》(The Castles of Athlin and Dunbayne ,1789),《西西裏式浪漫》(A Sicilian Romance ,1790),《林中的羅曼史》(The Romance of the Forest ,1791),《烏朵菲奧之謎》(The Mysteries of Udolpho ,1794),《意大利人》(The Italian ,1797)於1802年成稿,在其死後於1826年方才出版的《加斯頓·德布朗德維爾》(Gaston de Blondeville )。這些作品中《烏朵菲奧之謎》可能是最為出名的一部,並能稱得上是早期哥特文學的典範,故事講述了年輕的法國姑娘艾米莉的遭遇。她在雙親亡故後因姨媽的婚事而移居到一座古老宏偉的城堡內,她的姨父正是這座城堡的主人——詭計多端的貴族蒙托尼。神秘怪異的聲響、自動開合的房門,與隱藏在黑色帷幕後的壁龕中那無可名狀的恐怖,接連降臨在主人公與她忠實的仆人安妮特身上。艾米莉最終於姨媽死後在城堡中囚徒的幫助下出逃,而在回家的路途中,她又在暫住的莊園裏遭遇了一系列新的恐怖——已故女主人那覆著漆黑裹棺布的死亡之床,與作為其停屍之所、廢棄已久的莊園宅室——不過最終在情人瓦蘭科特的幫助下,澄清了一件與她出身相關的身世之謎,並因此重新獲得了幸福與安寧。顯而易見,這篇故事中的內容不過是對傳統元素的一種新的演繹,卻因作者精湛的手法使其不失為一部經典之作。雖然拉德克利夫女士筆下的人物仍趨於臉譜化,她對人物的運用還是優於前人數倍,營造氣氛的功力在當時也實屬絕無僅有。

正因為如此,拉德克利夫女士有著數不勝數的效仿者。在文風與精髓上最為相似的非美國小說家查爾斯·布羅克·布朗莫屬——與拉德克利夫相同,布朗喜歡用看似符合邏輯的解釋來摧殘其作品中的超自然恐怖氣氛;但也正如她一般,布朗營造氣氛的手法高超嫻熟,只要不予解釋,他筆下的恐懼會栩栩如生地縈繞在讀者的腦海中。與拉德克利夫不同的是,布朗毅然決然地拋棄了傳統哥特文學中的種種背景套路,轉而以當代美國作為故事背景。這一決策並沒有影響他在取材和行文中對哥特精神的貫徹——布朗的作品中包含了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而在對淩亂不安的心智的描寫上甚至比拉德克利夫女士更勝一籌。《埃德加·亨特利》(Edgar Huntly )以一位掘墳的夢遊者開篇,可惜後文的氣氛卻被戈德溫式的教條主義削弱;《奧爾蒙德》(Ormond )牽扯到一位邪惡的秘密兄弟會的成員,並和他的另一篇文章《亞瑟·默文》(Arthur Mervyn )相同,布朗依照其親身經歷詳盡地描述了肆虐費城與紐約的黃熱病瘟疫。不過他最為出名的作品則是《威蘭或變形記》(Wieland;or The Transformation ,1798):敘事人克拉拉講述了其兄長——一位居住在費城的德國人如何被宗教狂熱所控制,開始出現幻聽,最終殺害妻兒以作獻祭,自己僥幸逃生的故事。這篇文章對斯庫爾基縣人跡罕至的農場樹林中的梅廷根宅邸的描寫尤為逼真,而克拉拉所經歷的一系列恐怖事件,與她極具吸引力的生動口吻,和由此而逐漸積累的恐懼氣氛,伴隨著空蕩大宅中幽幽回響的腳步聲,在布朗充滿藝術性的筆下一起得到了完美的詮釋。盡管文末用“口技腹語”這一蹩腳的解釋未免有些不盡如人意,文中還是一貫保持著令人可信的氣氛,而充當反面角色的邪惡口技藝人卡爾文,則是與曼弗雷德或蒙托尼類似的傳統哥特式反派。

IV 哥特傳奇的巔峰

恐怖文學隨著馬修·格雷戈瑞·劉易斯(1775—1818)的成名再次攀上了新的高度——他的小說《僧侶》(The Monk ,1796)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甚至為他贏得了“僧侶劉易斯”的別名。這位年輕的作家早先留學於德國,對天馬行空的條頓傳說涉獵頗廣。這種優勢是拉德克利夫女士所不曾具有的,而他也因此使文中的恐怖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劇烈程度——他為作品中的傳統哥特元素增添了一股新的殘酷,因此使它成為了好似鮮活夢魘的佳作。《僧侶》的主線情節講述了安布羅西奧——一位自恃清高的西班牙修道士,在惡魔偽裝而成的美婦人瑪蒂爾達的誘惑之下做出了極惡之事。當他在異端裁判庭的囚牢中等待死刑時萬念俱灰,認為自己的靈魂與肉體均已無法被拯救,進而與惡魔定下了契約以便逃脫刑罰。在一番嘲弄之後,惡魔即刻將他帶往一片荒野,並告知他所做的一切終為徒勞——教廷的赦免在自己出賣靈魂的那一刻已然宣判,救贖的希望指日可待。惡魔最終背叛了契約,在重申了他的罪行之後將他的軀體拋下了懸崖,他的靈魂也隨之被投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這部作品中包含諸多駭人的描述,如修道院地下墓穴中的儀式、院中的大火與邪惡院長最終的覆滅。而在次要情節之中,如馬奎斯·德拉斯西斯特納斯與他歷代負罪的祖先——流血修女的鬼魂相遇的部分也運用了許多具有強烈感染力的描寫,著實稱得上是神來之筆,特別是到訪馬奎斯床邊的行屍,與流浪的猶太人協助他驅逐這不死的折磨者所用的食人儀式尤其值得一提。即便如此,文章整體讀來依舊索然無味,令人感到遺憾——行文過於冗長繁瑣,語氣過於輕浮,而作者起先在前文中對教規的處理太過嚴肅,而後文的反應又頗顯輕佻,顯得著實做作,因而大大損毀了恐怖氣氛的效果。不過仍有一點是特別值得稱贊的:作者在文中從未以看似符合邏輯的解釋破壞自己所繪的恐怖之景——劉易斯成功地打破了哥特文學中的拉德克利夫式傳統,也因此拓寬了這一流派領域。在此之後劉易斯還完成了其他創作:以歌謠為文體的作品《恐怖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