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到各自的位置

很多年前景陽真人假洞府開啟的那一夜,禪子第一次看到井九,然後用蓮雲護了這個“晚輩”一程。

在梅會的時候,井九在道戰裏寫下點點血梅,再次引起他的注意。

前些年在果成寺,麒麟化身前來,太平真人與玄陰老祖暴起出手,卻都鎩羽而歸,出手的是柳詞與神皇,但井九卻是關鍵人物。

西海之役,一道劍光縱橫天地,春雨過後,這個年輕的“晚輩”便成了青山掌門。

萬事禁不住想。

禪子早就在懷疑井九的真實身份,但他沒有寫信去問,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懷疑很荒唐。

就像南忘那樣,就像過冬那樣。

前世與景陽越熟悉、越親近的人,越無法相信這件事。

就算朝天大陸的人都死光了,濁河斷流,極北處那座雪峰崩塌,大漩渦消失,景陽怎麽可能敗呢?

於是禪子也接受了那個傳聞,或者說強行用那個傳聞來說服自己。

井九是景陽留下的血脈,得了他的真正衣缽與留下的寶物,所以修行破境的速度才會如此驚世駭俗,震古爍今……

直到今天,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神受到了極大沖擊。

說什麽禪法精深,道什麽不動無念,終究也要以觀東海才能平復心神。

滾燙的茶倒入杯中,散發著淡淡的白煙,就像晨時海面的霧氣。

禪子的視線穿過那些白霧,落在井九臉上,聲音如眼神一般深靜,卻又充滿不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井九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水霧如雲遮住了臉,聲音就像眼神一般飄渺而不定:“有些事情沒辦完。”

禪子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極有韻律的聲音吹散了茶杯與井九臉上的霧氣,說道:“什麽事?”

井九放下茶杯,說道:“不知道。”

這話聽著有些莫名其妙,禪子自然能懂。

他深深看了井九一眼,心想……原來還是這麽喜歡裝啊?

“那太平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會逃出來,在西海的時候,又被你們放走了。”

“柳詞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麽。”

“他人呢?”

“應該在海上,蓬萊寶船王被搶了一艘好船。他現在很虛弱,世外感會能讓他稍微安心些。”

井九說道:“他拿了龍髓與風廊的荷花,你覺得他想做什麽?”

普通人很難通過這麽簡單的幾句描述想到什麽,禪子卻是微微挑眉,說道:“轉世?”

他了解太平真人現在的情形,那麽只需要荷花一個詞便能聯想到對方的想法。

井九說道:“這方面我不了解。”

所以他才會提前這麽長時間便來果成寺。

禪子說道:“蓮花轉世,並非前世的延續,這與你不一樣,與水月庵不一樣,我不認為太平會這麽選。”

井九認同他的說法,因為禪子是他所知唯一的真正轉世重生之人。

但禪子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死在太平手下的果成寺老僧。

因果猶存,過往皆無。

“東易道對蓮花轉世研究比較深,稍後我取些典籍來給你看。”

禪子轉而問道:“那座陣法當年看過,沒有什麽問題,為何會出事?”

當年他在神末峰與景陽論道百日,看到了三條道路。

過冬走了一條,井九被迫選擇了另外那條,而在兩條道路之上自然是了斷因果的飛升大道。

有事情沒辦完,那就說明塵緣未盡,煙消雲散陣出了問題。

井九揮了揮衣袖,數十面銅鏡出現在空中,把禪室裏的景物收了進去,然後漸繁漸深。

禪子研究過煙消雲散陣,知道是分鏡術,這時候想的卻是你從哪裏弄來了這麽多好鏡子?

井九伸手從窗外喚來清心鈴。

鈴鐺發出清鳴,在數十面銅鏡之間往復不斷。

禪子取出一根細木棍,掏了掏耳朵,說道:“鏡宗,懸鈴宗……看起來你和從前確實不同了。”

……

……

靜園修復如初,那就是真的修復如初,石塔在同樣的位置,三道雨廊也與以前沒有任何區別。

趙臘月在這裏聽經數年,過了好幾個新年,對此很滿意,自去熟悉的位置坐下。

阿大也去了它第二熟悉的位置——石塔前面的蒲團上,只可惜現在是夏天,被大常僧掃過來的樹葉不夠枯,躺著不是很舒服,而且陽光有些烈,所以沒過多長時間,它便起身踱回了雨廊下,趴在了自己最熟悉的位置。

伴著清鳴,鈴鐺從它的頸間飛走。

它回頭看了眼那邊,眼神有些幽怨。

趙臘月撓了撓它的脖子,早沒了當年在碧湖峰第一次抱著它時的拘謹與緊張。

卓如歲帶著顧清來到那座小石塔前,介紹道:“這就是前代神皇陛下的靈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