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尋常無奇連三月

青簾小轎傳出的聲音有些年輕。

各宗派有些年輕弟子聽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至於那些輩份高的強者們,則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在他們想來,那必然不是水月庵裏的厲害人物。

不知為何,談真人看著那頂青簾小轎的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

皇城外的一片宅院裏,紅衣微閃,陰三停下腳步望向皇宮方向,眼神微變。

先前中州派雲船追殺他的時候,他還是那般瀟灑隨意,這時候越千門帶著幾十名中州派強者跟在後方,他也毫不在意。

然而這個時候,他的神情卻很慎重,甚至眼底隱有退意。

青鳥落在他的肩頭,不解問道:“怎麽了?”

陰三感慨說道:“沒想到那個瘋子還活著,而且還來了。”

宮墻下方那幾名太監被嚇得不輕,心想這轎子不是空的嗎?難道是大清早的鬧鬼了?

他們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地才爬了開去。

青簾掀起,一個少女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梳著尋常的發式、穿著尋常的衣裳,面容亦是尋常,毫無出奇之處,卻引來了一陣輕呼。

“過冬!”

有些宗派的年輕弟子都曾經見過水月庵的過冬,知道她天賦驚人,志向亦極為遠大。

但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麽。

多年前裴白發與西海劍神一戰,裴白發戰死,西海劍神佯作重傷沉入海底,一名水月庵弟子試圖暗殺,卻慘遭反殺。事後很多人都猜到了那個人應該就是過冬,以為她當時便死了,誰知道居然還活著。

就算你還活著,為何會從青簾小轎裏走出來,為何會說那樣一句話,為何會來朝歌城?

你的修道天賦再如何驚人,也不過是個晚輩弟子,境界低微,怎麽敢參與到這件事情裏來?

看著她向廣場上走去,人們的視線裏震驚的情緒越來越多。

過冬來到廣場中間,看著談真人面無表情說道:“我本來準備偷襲你,或者你那個婆娘……”

話還沒有聽完,天地間便是一片嘩然,都知道她說的是白真人,問題是這個世上誰敢稱白真人為婆娘,另外……偷襲?世上有誰敢偷襲談真人?更令人們震驚無語的是,談真人聽到這句話沒有動怒,也沒有發笑,還是那樣安靜。

遠處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也沒有任何變化。

過冬繼續說道:“……但看在你人不錯的份上,我決定留你一命,直接和你打一場。”

談真人依然沒有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像看著朝天大陸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所有人都已經驚呆了,甚至快要瘋了,她居然說留談真人一命?這真是太荒唐了!

過冬的氣息極其普通,從青簾小轎裏走到此間也沒有任何提升,但隨著她說完這句話,陡變驟生。

一道晨光自東方而來,照在她的身上以及尋常無奇的臉上,轟!

廣場上狂風大作,卷起青石板縫裏的灰塵與葉屑,圍繞著她的身體高速旋轉起來,看著就像是無數道絲縷,漸要變成一個大繭,把她圍在了中間。

有些人想的比較多,以為是談真人不想與這個瘋顛的晚輩弟子一般見識,使出神通把她困住便罷。

但下一刻,那個由風與灰塵、葉屑組成的大繭忽然破裂開來,變成無數道清光,消散於天地之間。

過冬還是站在原地,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已經無比強大,甚至隱隱壓過了談真人的氣勢!

天地間安靜無聲,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在不同人的眼裏,世界各自不同,世界之上的她也有著不同的容顏。

還是那般尋常無奇,只是最北面的那座孤峰,只是無底的深淵,只是耀眼的太陽,只是天地本身。

這個尋常無奇的女子究竟是誰!

談真人靜靜看著她,深靜的眼神漸漸發生了變化,閃過無數道流星,那是他的思緒。

那些流星的光芒最後匯在一處,變得極為明亮,那是驚訝、意趣與欣慰。

“連三月?”

……

……

六百多年前,雪國獸潮南侵,皇族內亂,國朝崩潰,人族面臨著滅頂之災。

各修行宗派全力抵抗雪國,暫時顧不得世間之事,北方大陸出現無數匪兵,四處燒殺劫掠,甚至以民為羊。

其時的天下黎民處於最悲慘的時刻。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水月庵的天才弟子離開東海,直接去了北方。

她燒了十七家匪寨,殺了四萬名匪兵,其中自然也有匪兵的家眷子女,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亂局。

沒有誰把以殺止殺這四個字踐行的比她更充分。

兵者乃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她就是那個年代最兇的人,也是真正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