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如雷貫耳寇青童

天地間一片安靜。

我是他的人?

什麽人?

女人?

愛人?

夫人?

而他又是誰?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修行界一直有傳言,說當年連三月對景陽真人隱有情思。只不過這種事情誰都無法確證,只能通過清容峰被連三月掃了一遍、號稱最討厭景陽真人的南忘哭了一夜……這種類似的故事來推論。

景陽真人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

景陽真人走了,連三月也失蹤了,但青山宗與水月庵還在,依然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

直到很多後的今天,在皇宮的廣場上,在萬千人的注視下,某個當事人親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很多人感到有些茫然,那是一種親眼看到歷史的茫然,甚至因此生出虛脫無力的感覺。

人們很想知道另外一個當事人會怎樣回答。

按照景陽真人的性情,當年他就沒有接受連三月,現在自然不會承認。

那些注重現實的人比如鹿國公,在心裏緊張想著,如果井九出言否認,那連三月前輩還會站在青山這邊,與中州派對抗嗎?

那些向往美好的人比如平詠佳,在心裏著急想著,如果師父這時候還否認,那該多渣啊!

那些喜歡看熱鬧的人比如阿飄,在心裏好奇想著,如果師姑這時候在場,那會好玩到什麽程度?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井九嗯了一聲。

天地頓時變得松快起來。

鹿國公在心裏說了聲渣。

平詠佳在心裏喊了聲好,又想著師父只嗯了一聲,雖然知道這是你的習慣,但在女子看來會不會顯得太敷衍,太薄情?

阿飄飄在最深處的宮殿梁上,偷看著廣場上的畫面,嘴裏嘖嘖不停。

井九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連類似的都沒有,所以哪怕只是一聲輕嗯,也有些生硬。

是需要連三月幫青山?當然不是。

是因為前世欠的情太多?也不是。

在西海的時候,他冒著生命危險把她救了下來,用她的天蠶絲縫好了自己的骨頭、內臟、肌肉與皮膚,然後與她在大原城治傷,又在世間遊歷了好幾年。接著他去了雲夢山參加問道大會,奪了那道長生仙箓,冒著生命危險煉化了白刃留在裏面的那道仙識,最後把所有仙氣都灌注到了她的體內……不管欠了多少情,也應該夠了。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有很多事情不是還了就能清空的。

春夏秋冬三千院。

這一世就是這一世。

她的命是他給的。

那些線現在還在他的身體裏。

她當然就是他的人。

連三月從袖子裏取出一朵桃花,插在自己的鬢畔。

井九認出那是自己去水月庵時,在沉睡的她的身邊留下的那朵桃花,終於不再緊張,唇角微翹,笑了起來。

如果說連三月先前的笑容,像是深淵裏開出一朵花來。

他這一笑,天地間的花都開了。

連三月不喜歡他笑,轉過頭去,望向遠處的應天門說道:“我不喜歡你,今天不要與我再說話。”

然後她望向談真人,說道:“如果不服,你盡可以找幫手,得道者眾,怕什麽?”

是的,她是連三月,覺得你們這麽做不對,就要開戰,就要殺人。

與她是誰的人,沒有半分關系。

……

……

應天門上,雲霧如前。

看不到白真人的容顏,也不知道她此時的情緒,只能聽到她說道:“青童先生,看來要麻煩你先出手了。”

十余艘雲船已經盡數退出朝歌城,最外圍有艘雲船離得更遠,竟有些孤帆遠影的感覺。

那艘雲船上的中州派弟子很少,最多只能保證雲船運行,而無法向朝歌城發起任何進攻。

那些中州派弟子的神情很是緊張,總是忍不住望向船尾。

船尾的陰影裏舟膝坐著一個人,頭上蒙著一塊粗布,遮住了全身,不知是害怕陽光還是厭惡陽光。

當白真人的聲音在雲船上響起後,那人緩緩取下了頭頂的布,露出了真身。

那人穿著一件青衣,臉色蒼白,亂發披散,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眼窩深陷,散發著極其詭異的感覺。

他便是童顏曾經提過的寇青童,那個在雲夢後山裏藏身多年的老怪物。

寇青童看了眼東方的朝陽,臉上露出極其厭惡的神情,說道:“要我出手,你得把仙箓先給我。”

他的聲音非常幹澀,聽著就像石頭與石頭在摩擦,仿佛已經整整千年沒有喝過水一般。

“如果你死在那個女子的手裏,仙箓給你又有何用?”

白真人的聲音再次在雲船裏響了起來。

寇青童眯著眼睛說道:“你覺得這個世界還有人能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