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脫衣(第2/3頁)

還有類似的形容: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這裏的逆旅就是客棧的意思。

都是在說同一個觀點,我們都是客人。

如果萬物一劍是個容器或者說載體,那麽活在其間的井九的神魂,自然是客人。

不管是賣掉還是毀掉,客人有什麽道理去處置客棧?

“也不是你的。”井九說道。

沈青山說道:“就算你不認可這把劍是神明給我的,那也應該承認它是屬於平詠佳的,不要忘了他才是真正的劍靈,你不經過他同意就毀掉萬物一,是何道理?”

“萬物一劍就像是母體或者子宮,他是劍生的孩子,就像青兒與青天鑒的關系一樣,如何能說這劍就是他的?”

井九說道:“萬物皆無主,你我皆過客,而現在我住在這裏,當然是我說了算。”

靈魂都是肉體的過客?

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物質的過客。

“所以你用自殺來威脅我?”沈青山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為什麽都認為我是在用自殺威脅你?我不會做如此無美感的事情。”

井九看著他問道:“你先前說曾經看過我的書,那你可還記得結尾時的情節?”

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寫於星門基地民生街區公寓裏。

故事自然截止在他飛升的那一刻。

他從朝天大陸飛升之前,修行界所有宗派都到了青山,參加了那場大會。

在離開之前,他對修道者們說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曹園的身世,說的是修道要“想得開”。

第二個故事是蘇子葉的身世,說的是“人死屌朝天,不死萬萬年”。

第三個故事是他自己的生平,說的是“要脫了衣服。”

那句原話裏還有兩個類似的例子。

舍了道身。

扔了棍子。

……

……

那三個故事是井九飛升離開前留下的最後話語,朝天大陸修行界各宗派自然奉為至理,已經研究了幾百年時間,不知由此生出多少說法。

童顏柳十歲等人聽他發問,自然便想起了那三個故事,甚至想起了那個故事裏的很多原話,比如那句——總有一天,我要舍了這道身。

想到這句話的意思,再看著此刻渾身是血的井九,眾人震驚無語。

趙臘月最為震撼。

在朝天大陸的時候,早在飛升的百年之前,她便與柳十歲、童顏、卓如歲開始商量飛升後的事情,當時便是想著以井九的性情,只怕會與那些前輩仙人起沖突。

現在她想著井九在戰艦裏說自己飛升前就想好了殺死祖師的方法,才知道竟是真的,他那時候就在警惕祖師的存在,想好了要怎麽辦!

他的神魂與萬物一劍密不可分,無法像南趨那樣劍鬼離體而戰。如果飛升後遇著有人可以控制萬物一劍怎麽辦?朝天大陸的承天劍被他毀了,但承天劍是祖師煉制出來的,他難道不能再煉一把?就算祖師不在,別的青山前輩仙人有沒有可能再煉一把?

原來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意識到了這具完美身軀的隱患。

“這劍是被太陽曬熱的池水,我是青蛙。這劍是衣裳,我是愛美的女子。這劍是棍子,我是不敢離開的火焰。想要跳出池塘、脫了衣服,燒了棍子需要很大勇氣……”

井九看著沈青山說道:“你的手段確實不錯,最終把我逼到了這一步,逼我要踏出這一步,讓我生出放棄的勇氣,對此我表示感謝。”

……

……

如果萬物一劍化作的完美身軀就是衣服,那便脫了去。

他幫助雪姬離開朝天大陸,幫助青兒離開青天鑒,幫助平詠佳離開萬物一。

都是如此。

只不過雪姬、青兒與平詠佳都是天生靈體,可以單獨存在。

他是人類,神魂與萬物一劍無法分離,那該如何辦?

沒有什麽不可分離。

把身體毀滅了,留下的自然就是單獨而自由的靈魂。

池塘邊的花溪忽然擡起頭來,向這邊看了一眼。

“脫了衣服去……這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

沈青山想了會兒,接著說道:“但自由的靈魂如何能夠長久?”

不管是劍鬼還是元嬰,都無法長時間離開修道者的身體,而且在體外非常弱小,就像風中之燭,隨時都可能熄滅,當年洛淮南就是這麽死的。

沈青山說過,南趨自忖大限將致才會用劍鬼離體之道。現在井九要做的事情是徹底毀掉身體,只留下神魂,那他打算怎麽繼續活下去?

井九說道:“大道至此無人行過,只能且行且看。”

“你的運氣足夠好,可以把神魂轉到萬物一劍上,結果現在卻要離開?如果你離開萬物一,準備去哪裏呢?奪舍?沒有任何身體能夠承受得住你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