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陽光下的罪惡(六)

接到“召喚”的夏夫人和張夫人次日一早就來了,結果一進門就見到一條人幹:

前不久還活力四射的度夫人雙眼布滿血絲,眼底也有明顯的青色,哈欠連天,顯然沒睡好。

兩人對視一眼,福至心靈,隱約明白了什麽。

“到底是年輕啊,”夏夫人羨慕道,“早就聽說肖大人待夫人極好,如今看來,果然如膠似漆!”

張夫人笑得曖昧,幹瘦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點小女兒似的害羞和追憶,“想當年,我們老爺也是極離不開我的。”

度藍樺:“……”所以說你們兩個已婚婦女究竟腦補了些什麽黃色廢料!

“你們誤會了!”她立即正襟危坐,試圖讓自己露出又紅又專的正道光芒,“昨天晚上他逼我練字來著,寫不好不許睡,實在是喪心病狂!”

每張紙約莫能寫二十個字左右,十張聽上去不多,但肖明成要求太過嚴苛,稍不滿意就打回去,工作量直接翻番。且度藍樺飯前還抽空腌制了許多辣白菜、酸菜、泡椒和酸辣蘿蔔條鹹菜,已經很累,又要被一個叫肖明成的惡魔逼著練字到天色發白,真是不堪回首。

夏夫人和張夫人迅速交換下眼神,齊齊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是,我們懂,肖大人也真是不懂的體貼人。”

哎,京城來的就是不一樣,花樣真多啊!

度藍樺恨不得沖過去抓住她們的衣領瘋狂搖晃,你們懂個瘠薄!

然而這種事越描越黑,她很快就決定放棄治療,滿臉冷酷道:“人到齊了就走吧。”

兩位夫人:“……”

我們剛到啊喂,茶都不上一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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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對度藍樺等人的到訪有點意外,但還是請她們進去了,“家裏沒什麽好茶,幾位夫人莫要見怪。”

而度藍樺早就被眼前景象震驚到無以復加,一時間腦海中只剩四個大字:

家徒四壁!

小小的兩進院子,前頭養著一條瘦骨嶙峋的黃狗,院內養著幾只雞鴨;四面圍墻顯然好久都沒修整過了,有兩處地方甚至掉了幾塊磚頭,松動的縫隙間幾叢青草隨風搖曳。

屋內的寒酸程度比起外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白墻泛黃,家具掉漆,沒有一點兒擺件,就連坐墊也是陳年舊貨,經常被人壓住的位置都磨薄了,隱隱透出內部的棉胎……

度藍樺覺得沒必要養狗:就這條件,哪怕進了賊,恐怕也要懷疑已經被同行提前清理過了吧?

文武官本就沒什麽交集,第一回 來的夏夫人完全藏不住驚愕,她甚至覺得張夫人都沒那麽討厭了。

杜夫人五十多快六十歲的人了,頭發花白、衣裳陳舊,看上去過得簡直比窮苦百姓家的老婆子還不如。

她顫巍巍請度藍樺坐了主位,十分歉然道:“早就該去拜訪夫人,都是老婆子身子骨不爭氣,還勞動您來看我,真是臊得慌。”

短暫的震驚過後,度藍樺非但沒有心生敬佩和同情,反而進一步加重了疑慮:

雖說儉樸,可這也儉樸太過了吧?

縱然典史明面上一年只有十五兩銀子的俸祿,似乎還不如外面擺攤的,但額外另有各處默認的孝敬,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年少說能有三十兩。

這個金額足夠縣城中的一家五口日常所需,而杜家只有杜典史夫婦,又沒有額外開銷,他們應該過得非常舒服才對,怎麽落魄到這般田地?

度藍樺的沉思被夏夫人自動理解為昨夜辛苦太過,已經麻利地替她說明來意。

杜夫人聞言,很是為難,“我家老爺在衙門辦差,論理也該為知縣大人排憂解難,只是,只是您也瞧見了,我素來多病,掙的還不如抓藥花的多,實在拿不出來啊。”

回過神來的度藍樺笑道:“夫人多慮了,銀子的事兒您不必煩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嘛,只需屆時一並露個臉兒,好叫百姓知道,朝廷沒有忘了他們。”

杜夫人露出感激的笑,“如此,我就厚著臉皮道謝了。”

度藍樺擺擺手,“我早就聽老爺說了,杜典史是最老成穩重的,多年來兢兢業業,沒有一絲懈怠,乃我輩楷模。我們初來乍到,杜典史也幫了許多忙呢。”

“我年輕不懂事,出身也不夠清貴,自知多有不足,早就想多做好事,向前輩學習一番。若論資歷深厚,杜典史和夫人您之上再無旁人的。”

世上沒人不愛聽好話,杜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

她才要謙遜一番,卻聽對方突然話鋒一轉,滿臉真誠道:“其實今日來叨擾,我本想帶些禮物略表敬意,但老爺卻說,杜典史素來清廉、品性高潔,從不沾惹那些黃白之物……我聽得肅然起敬,真是一陣後怕,若沒有老爺的提醒,豈非是登門羞辱了?既讓人看輕了我,也叫人看輕了賢伉儷,遂把那些俗物都棄了,只懷揣滿腔敬佩之情,請夫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