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陽光下的罪惡(五)

作為有著深厚文學造詣,並始終精益求精的前榜眼,肖明成在文學藝術方面是有點強迫症的。

他真的忍了度藍樺那筆爛字好久了!

橫不平豎不直,構架一塌糊塗,風骨半點也無,落到紙上簡直就是一團不堪入目的墨疙瘩!

就這樣竟然還敢光明正大地寫給自己看?

忍無可忍!

度藍樺愣了下,下意識看了看人家寫的,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呃……

“咳,”她故作冷靜道,“不要緊,這不是重點。”

“要緊,”肖明成黑著臉重新抽了一張紙,提筆蘸墨,“傷到我的眼睛了。”

度藍樺:“……”你很欠打知道嗎?

不過話說回來,字寫得好看了,真是門賞心悅目的藝術。

肖明成運筆如飛,期間頭都沒擡一下,眨眼功夫就把剛才度藍樺橫七豎八畫的人物表格重做了一份,分毫不差。

度藍樺真心實意地哇了聲,“你都記住了啊?”

人名倒也罷了,關鍵是表格中添加了很多她自己的總結和推測,東一句西一句分布的很散,加起來卻篇幅不少,肖明成竟一次就記住了?

“這有何難?”肖知縣垂著眼眸,將紙上墨跡吹幹,發出一聲矜持的鼻音。

度藍樺翻了個白眼,行吧行吧,你厲害你說了算,死傲嬌。

“李衛疆。”肖明成忽然道。

“什麽姜?”度藍樺茫然擡頭。

“方才你問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肖明成緩緩道,“當日雙溪村杏花案時阻攔你深夜出城的守門士兵,李衛疆。”

“對啊,那個人可以。”度藍樺笑道。

善堂靠近城門,守城士兵出現在那附近太正常了,誰都不會起疑。最要緊的是李衛疆公正嚴明,不畏權貴,很值得信賴。當日度藍樺為了出城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與李衛疆一同值守的另外幾個士兵明顯動搖,唯獨他始終堅持“沒有手令不開門”的原則……

其實如果按照實際操作來看,具備豐富的偵查和反偵察經驗的度藍樺無疑是最佳人選,但一來她還有別的事情想做,分/身乏術;二來麽,如今她的知名度確實太高了點,稍不留神就會露出破綻,打草驚蛇就不美了。

盯梢的人解決了,度藍樺重新把討論重點挪回到“保護傘”上。

“一般人起歪心思,往往直接從朝廷撥款下手,但事實上操作起來不僅風險大,而且貪汙金額十分有限,顯然幕後主使很精明啊。”

“奴役虐待善堂中的老人孩子這種事,雖然暫時沒露馬腳,”度藍樺道,“但只要抓個現行就能處理,再不濟隨便找個理由換人也行,關鍵是幕後主使。”

他們並未貪汙朝廷撥款,最大的雷區沒踩,那麽單純虐待就不是大罪,最多責打、入獄,過幾年也就出來了。如果周奎拒不交代賄賂的是誰,根本沒用。

害群之馬不除,後患無窮,就算殺了周奎,還會有王奎、李奎、趙奎,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我大概猜到是誰了。”肖明成忽語出驚人。

“誰?!”度藍樺硬是從他平淡的語氣中聽出失望。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一份新文档上輕輕敲了下。

度藍樺往文档封面上掃了眼,腦袋裏嗡的一聲,失聲道:“杜典史?”

就是剛才離開的杜典史?

“典史品級雖不入流,但因要負責本地文移出納,上至戶籍遷移,下至買賣商鋪都要經手,實際權力非常大。”肖明成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善堂每年都要重置人口冊子,人員增減必然繞不過地方典史,即便他不是主謀,也是主犯之一。”

這個發現還真是出乎意料,因為並不在度藍樺目前的兩個懷疑對象中:

第一是夏巡檢,因為夏夫人作風張揚喜好奢華,他的微薄俸祿未必周轉得開;

第二就是張夫人夫妻,本應相對內斂的她在善堂內幾次三番主動接話,甚至比夏夫人更活躍,貌似善心大發,但細細想來,卻幾乎每一次都向著周奎。

而且兩個人都在度藍樺說要去善堂時出言阻攔,這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巧合嗎?不,度藍樺這輩子相信的只有一樣:證據。

兩位合作夥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來自對方的疑問:

最初起邪念的是誰?為什麽?

“我聽說杜典史夫婦生活非常清貧,”度藍樺很是費解,“老兩口只有一個女兒,早就遠嫁,平時很少與人往來,衣食住行也都很儉樸。剛才杜典史離開,我隱約看到他的背影,那衣裳是不是洗得都褪色了?”

不為享受,難道為名?可他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是官身,再怎麽樣也升不上去了啊!

又沒有兒子,替後人鋪路的道理也說不通。

意外發現內奸,查來查去,最大嫌疑人竟是平素最低調最老實的老資格,怎能不叫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