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為財亡(一)(第3/6頁)

冬日天黑得早,但除夕卻要守歲,眼下是不能睡的。

吃過飯後,衙門上下都去自己的崗位上值守,輪休的則自己玩樂,或是回去與家人團圓,不必上前伺候。

轉眼正房中只剩下臨時組隊的一家三口,學霸肖大人拉著兒子對著雪景聯了一會兒詩,約莫半個時辰後,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小朋友終於抵不過濃濃睡意,直接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肖明成小心地把人抱到裏屋炕上,臨走前坐在旁邊,望著兒子日漸長開的小臉兒看了許久,罕見地升起一點老父親的驕傲和難過。

驕傲的是,他正一天天成長的比自己預想的更優秀;

難過的卻是,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如出巢的幼鳥一樣飛走了……

回來時,就見度藍樺又去小廚房拿了一早做好的鹵味,鴨頭鴨脖鴨翅膀豬耳朵等等十多樣,紅棕的色澤無聲昭示著入味,“有肴無酒,不美不美啊。”

肖明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僵直身體。

度藍樺哈哈大笑,從櫃子裏搬了個圓肚小瓷壇出來,“是黃酒!”

肖明成看著她宛如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只覺得啼笑皆非。

說起來,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平山縣已經有小半年了。

度藍樺把酒坐在小火爐上熱了一回,給肖明成倒了一杯,然後將自己手中的酒盅往那頭稍稍傾斜,笑道:“肖大人,新的一年,合作愉快?”

與尋常中原女子不同的是,她身上是一套新做的雄鷹暗繡紋箭袖騎裝,用孔雀綠金線織的發帶吊起高馬尾,幹脆利落。燭火搖曳下腰杆挺直,宛如目落繁星,乍一看竟似誰家少年郎,英姿勃發。

肖明成再一次意識到,眼前的女子跟自己以前見過的都截然不同,她身上有股洶湧的生機,由內而外滾滾而來。就像冬日積雪下埋藏的野草,細膩柔韌,看似平靜,可等人回過神來時,早已無聲無息盤踞開來。

他微微垂了眉眼,再次擡眼看來時,眸中已沁了淺淺笑意。

“合作愉快。”

兩只甜白瓷的小酒盅,極其輕微的碰了下,內中酒液蕩開點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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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藍樺已經很久沒這麽鹹魚過了:

沒有加班,沒有房貸,沒有無處不在的催婚……她甚至還頗有身家!

無所事事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來到正月初六,蓮葉已經迫不及待地跟她商量起上元節紮什麽花燈,吃什麽餡兒的元宵的重要問題了。

“夫人!”

當門外的匆匆腳步聲傳來,度藍樺緊張的同時竟然湧起一點久違的興奮,不等來人進來回稟就先一步掀開窗子,“是不是出事了?!”

來人似乎驚訝於她的未蔔先知,有一瞬間的錯愕,“是。”

來傳話的是之前李衛疆舉薦的韓東,此人才不過二十來歲,但幼年喪父,母親為撫養兩個孩子,寒冬臘月替人洗衣服凍壞了腿腳。偏他還有一個九歲的妹妹,五歲時一場高燒後啞巴了……為了更好的照顧家人,他辭去相對穩定的城門守衛一職,轉而去做了三份更累,但賺錢更快更多的體力活。

經過善堂一事,度藍樺初步了解到他的機敏和細心,又調查了底細,便在年後將他聘為護衛,跟阿德一起共事。又許他將母親和妹妹接到衙門內,和張大娘等人住在一處,幫著做些縫縫補補之類的輕快活計。

度藍樺一手按上窗框,直接從窗子裏翻了出來,二話不說往前頭去,“邊走邊說!”

蓮葉沖到窗邊,將她的大毛鬥篷丟出來,“夫人接著!”

度藍樺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掏,將鬥篷穩穩接住,猛地一抖便披在身上,卷落一樹雪花。

韓東對她出格的行為熟視無睹,與阿德一左一右隨在後面,語速飛快道:“才剛有人過來報案……”

來報案的人叫蘇開,是平山縣後河村人,據他說正月初四那日來城中探望姐姐姐夫,誰知卻被告知兩人於臘月二十九當日出城拜佛,至今未歸。

後河村距離縣城很遠,蘇開騎騾子也要走上大半天,來一趟十分不易。他想著今年風雪格外大些,路上偶然耽擱也是有的,便決定在附近小客棧等兩天。

結果一直等到正月初六,姐姐姐夫依舊沒有動靜,蘇開覺得不對勁,又聽說外頭大雪封山,生怕出了事,便急忙忙跑來報案。

“臘月二十九出城拜佛?”度藍樺詫異道,“不過年了嗎?”

據她所知,平山縣城外最近的一座寺廟也在二十多裏外的山上,最近這樣風雪交加,一天之內根本回不來,究竟怎樣迫切的事才會讓他們連過年都放棄了?

“大人也是這麽問的,”韓東道,“蘇開說姐姐姐夫一直膝下荒涼,如今年近三十,十分焦急,幾乎將十裏八鄉的寺廟、尼姑庵的門檻都踏破了。尤其這兩年,他們每年臘月底都出去搶開年後頭一炷香,順利的話大約初二三就能到家。因兩邊都沒什麽親戚,會來拜年的也只有蘇開一人,他每年都是初四來,也耽擱不了什麽。”